根據教青局最新數字,現時全澳有807名融合生,保守估計,相關教育經費一年高達九千多萬。融合教育推行近十年,要如何檢視成效?做了五年資源老師的Ann提出一個直接了當的方法:何不追踪有多少融合生畢業後能成功找到工作?有多少變成隱蔽青年?名校可以追踪到有幾多學生留學英美,這種統計應該不難吧?
大學並非讀特教出身,Ann畢業後回流在學校當輔導員,工餘再進修特教課程,目前在私校擔任資源老師。在她眼中,現在融合教育已經「亂到一個點」,主因不外幾方面:
- 特教人員不足,教學專業內涵乏善足陳
- 教青局給出龐大資源但卻沒有規管具體推行方式
- 教青局沒有評估成效
- 教青局沒有監察好資源分配
「財大氣粗,政府部門光是會砸錢,最終不但解決不了問題,反而製造更多問題!」Ann這樣總結現在的狀況。
但始終錢多了,流到學生身上的資源難道不會相應增加一點?為何說反而比以前更差?Ann逐點解釋,為何錢用錯了地方:現在教青局開辦短期培訓課程給普通班老師,只要上180小時,就等於一個大學四年的特教本科畢業生,這樣不但扼殺專業發展,而且「很危險」。以她自身經驗來說,180課時頂多只夠了解一類學生的狀況,但有特殊學習需求的學生何只數十種?180小時只能粗略講解表徵,無可能掌握不同的教學策略。
「補底」變成補習
「到最後是『補底』變成補課,很多老師以為融合生輔導就是補習,重覆教十次學生就會懂,但其實他們是某方面認知能力有缺陷,問題不是要重覆教,而是要用不同方法去教。例如:專注力不足,要教他如何管理自己、怎樣幫自己背書;有讀寫障礙的,要教他解構每一個字。不是迫他趕上普通班的進度,做完手上的功課就算,究竟他們需要的是小組還是一對一的輔導,一星期補多少節課、補甚麼,個別化教育計劃 (IEP) 要怎樣寫,這些都需要專業判斷。」
不幸的是,這種掛專業頭銜但卻不夠專業內涵的課程,蔓延到語言治療師身上。「語言治療師不夠,教青局就推速食的語言訓練課程,培訓一些人,讓家長『袋住先』,完全不尊重這學科的科研基礎,猶如醫生變成感冒治療師,其他毛病已超出他的專業能力範疇,但他依然掛著一個醫生頭銜,這樣很危險。」
教育似「放牛」 自生自滅
教育似「放牛」 自生自滅
她認為現在最壞的狀況是,教青局只拋出一個融合教育的框架,無具體指引和嚴格監管,給教育界無限想像,學校各自表述,釀成有學校自肥的亂象。教育者本身,無論管理層還是前線老師,對特殊教育無共識更無認識,自我監察、官方監察及來自家長的第三方監察都失效,只要細節上無犯法就可以,其他的總有理由開脫。
她指出,現在參與融合教育的學校大概分三類:
- 有設專責部門負責個案管理,為學生安排老師、社工輔導及其他整合治療服務。
- 有設專責部門,但只有一個行政人員處理文書,主要協助老師撰寫IEP報告。
- 只由班主任和科任老師兼教。
這三種狀況並存,令各校融合生得到的支援非常參差。有的學校不是調整課程、教學方式,而是調整運作模式,最簡單就是拉高融合生的分數。「很多家長不想仔女接受融合教育,好似『放牛』一樣,學不好就一年年降低要求,表面上分數達標了,到最後中三畢業的融合生,可能只得小三程度。十五年義務教育無盡到責任,學生沒有學到任何技能,到最後拿著一張寫明不達標的證書,將來如何有出路?不是他們沒有努力學習,只是用錯方法教,沒有發揮他們的潛能,這樣真的很不公義!」
她更憂慮,在現有教學模式底下,融合生根本脫離不了融合教育,最終人數最終只會像滾雪球一樣累積,學額只會越趨緊張。「三至七歲是治療黃金期,在外國有一定比例的學生經過三年治療和訓練,會看到有意義的進展,有可能回歸主流教育體系,但在澳門可能要跟一世,教青局可以統計有多少融合生可以回到普通學校讀書。」
為何學校不敢推融合?
儘管有可觀資助作誘因,但仍有一半私校不願意參與融合教育,Ann認為除了教育文化被精英主義主導,實際操作上管理層也確實面對不少困難。如果管理層本身都對特教沒有足夠的專業判斷,如何管理一班特教老師?為他們做教學質量評鑑?如何說服一班普通班老師接受融合生?一級有五個融合生年,可能要額外出多四份考卷。當老師之間出現爭議時,誰有專業權威判定哪一個方案是對學生最有利?此外,融合生需要小班和一對一輔導,空間成本對學校來說也有壓力。
「很多學校不敢開,是看到整個環境和專業人員支撐不了。如果接了這個波就變成我的問題,無人可以幫到學校。」但Ann始終強調,如果不推行「零拒絕」的融合教育,有一半學校要承擔起另一半非融合學校的責任,提高比例,結果只會是降低質量,令現有的融合學校壓力越來越大。
「分類教學」在外國已推行數十年,但澳門投入大量教育資源,每年培訓這麼多老師,連一個特教人才培訓計劃、一個教學願景也沒有,甚至澳大教育學院也沒有特教課程。現正諮詢的特教制度沒有計劃「常規化、全面化、專業化」,不要說前瞻性,連解決現有問題都做不到。
小班的意義:照顧「不同」
近年教青局大推小班教學,對入網私校的津貼五年翻了一倍,但她認為這也是最諷刺的一點。「小班教學的原意就是為了照顧有個別需要的學生,為何學校收了資助,老師工作量減輕了,卻不願意承擔這責任?我們的教育是要有教無類還是分門別類?老師的專業訓練本身應要有不同的教學方案,照顧不同學生的需要。融合生不是個別老師的責任,應由全體一齊分擔。」
Ann反覆強調融合教育是雙向的,讓學生知道社會上有10%的人好叻,但亦有10%的人需要照顧,學會如何對待「不同」。教育上的分化,會讓菁英學生認為這10%的弱勢不關自己事。教育不光是看「成效」,還有學校應傳遞怎樣的「社會價值」。
當政府可以不顧社會有多少人反對矢志推行國教,相信推了課程就有老師接受培訓,那為何同樣的概念不能放在融合教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