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於年前往生了,留給我最寶貴的財產是閱讀。小時候,與大哥同房,他愛閱讀,舉凡《讀者文摘》、《紅旗》雜誌、《毛澤東選集》等都愛讀。大哥不善執拾,書報經常四散,我看不過眼,自告奮勇當打雜。有一次,我無意中翻閱《讀者文摘》,看到〈開懷篇〉笑得人仰馬翻,讀到〈浮世繪〉與〈珠璣集〉不禁讓我低頭沉思,讀到專題訪問更感動落淚。自此,我踏上閱讀之旅。
父親是我人生第二個閱讀啟蒙者,他跟母親都沒受過正式教育,母親終其一生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父親卻非常用功,孜孜不倦早讀《澳門日報》,晚唸《星島晚報》,最終能寫流暢達義的家書。在父親的閱讀生涯裡,我看到自學的無限能量,更體會到閱讀是父親每天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糧。
大哥的閱讀興趣廣泛,感染到我甚麼類型的書都拿來讀,擴大了我的知識視野;父親的閱讀鬥志昂揚,激發我的持續學習的無窮意願。中學六年,放學後我都愛跑高德華主教紀念圖書館,夏日炎炎,既可閱讀又能嘆冷氣,身心靈俱怡然自得。回顧六年的借書讀書歲月,看了很多世界名著,讀了很多名人哲學家傳記,對於思考宇宙人生的哲理非常感興趣。青春期的我,也是非常喜歡聽流行曲,尤愛許冠傑及羅文的勵志歌,旋律優美之外,更愛把有意思的歌詞抄下細味,如羅文的〈家變〉及〈前程錦繡〉,又如許冠傑的〈世事如棋〉、〈半斤八両〉及〈鐵塔凌雲〉等。不知不覺間,我不只愛上閱讀,更在閱讀過程中不斷超越,包括閱讀能力及人生哲思能力。高三結束的暑假,余老師贈我李宗吾的《厚黑學》,打開我讀正路書以外的視角,原來怪書偏書也很有意思。
唸大學時,熱愛鑽研教育哲學,記得大二修〈西洋教育史〉,教授林玉體老師經常提醒我們說:「生有涯知無涯,唯勤是岸」是不對的,因為你怎樣不眠不休,也不可能到岸。林老師說:「生有涯,唯讀第一流的書是岸。」我舉腳同意。自此,我專攻第一流的書,而且,在讀第一流的書時,倍感悅樂。大學時代,第一本讓我非常悅樂的書是國學大師,翻譯《聖經》的法學教授吳經熊。他寫了一本《中國哲學的悅樂精神》,一掃國學八股沉悶的頹氣,把中國哲學的優美興味內蘊,描繪得琳瑯滿目,很能夠引起讀者閱讀中國哲學的志趣。
大學畢業後,很快就結婚生子,帶領孩子走進閱讀世界責無旁貸。大兒子文凡深受我跟妻子的影響。我愛哲學,妻子愛歷史,伴隨著文凡長大的兩書,一本是《恐龍百科全書》,一套是《圖說中國及世界歷史》,前者啟發文凡的考古志趣,後者大開文凡的歷史視野。沒料到,兩者結合,導引出文凡的人生志業,成為一位愛授業又熱愛解惑的中學歷史老師。
大女兒文心是圖像閱讀高手,終於成為設計師;小兒子文丹是心靈閱讀愛好者,立志成為專業的心理輔導者;小女兒文青熱愛鑽研人際感情,最手不釋卷台灣人氣作家肆一的愛情作品;小小女兒文音不愛歷史哲學,但愛上設計、心理及言情,雖然讀高一,案頭上的是專業心理學叢書,且記下微批閱讀心得在旁。
閱讀開始時也許只是一個試圖透過越讀解困的歷練,慢慢,蛻變成不求甚解的逍遙悅讀之旅,始料未及,我從父兄「承」來的,竟能「傳」到孩子身上去,越讀悅樂並駕齊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