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馬路,一個大家耳熟能詳的名字,一個現時大家避之則吉的地方。新春期間一連多日的人潮管制,更是小城近半世紀以來聞所未聞的事件(對上次可能是「一二三事件」時,新馬路實施宵禁)。人流又帶動舖位升值。2010年10月,香港財團以超過2億元收購龍記酒家物業;2011年,龍記結業。新馬路的老店結束潮亦從此拉開序幕:龍記「鄰居」義順被迫搬離老舖,然後以月租十多萬在新馬路另起爐灶;風光攝影電業行去年被業主收舖、裕利餅家今年初靜靜結業……不計其數的老店相繼「被消失」……。
舊時風貌
根據記載,澳葡政府1908年起開始徵收並拆卸新馬路沿線的私人物業。1913年至1918年,開始分段招標,或修築道路,或興建商舖。該工程以議事亭前地為中心,分為南北兩段,北往內港路段的工程以接直彎曲小巷為主,南至南灣路段的工程以剷平山崗為主。1918年,新馬路工程竣工。澳葡政府將議事亭前地至內港路段命名為「亞美打利庇盧大馬路」。議事亭前地至灣路段命名為「美副將大馬路」。後來統一命名為亞美打利庇盧大馬路。市民稱之為「新馬路」。
昔日的新馬路,多姿多彩:中央酒店、國際酒店、顯記餅家、英記茶莊;可以說,能在新馬路「插旗」的盡是地標、名店。同時,平安戲院(今 ESPIRIT)、清平戲院、域多利戲院(今大豐銀行大廈)三間戲院亦令新馬路非常熱鬧。據已在新馬路數十年的「風光攝影電業行」老闆劉華樂憶述,當時新馬路盡是鄉紳貴冑,不少明星亦會到攝影行拍照。
「我住長江頭」——昭信洋服店
「當然是以前的新馬路舒服!」昭信洋服的陳師傅說。「人少,不用迫,車又不多。以前哪有這麼多車?空氣也好多了!」昭信洋服是新馬路僅存的老店之一,已有七十多年歷史,現夾在兌換店和珠寶行中間。裁縫陳師傅在昭信逾半世紀,見盡新馬路變遷。「現在本地人都不走新馬路了,會繞路走。只有內地人會走這邊。」
這是一個星期二。我們透過洋服店的玻璃門,看着街上的人群如流水般不斷前行,絡繹不絕,與西裝店內的安靜形成強烈對比。「何厚鏵小時候也來做過西裝!」陳師傅突然說。「那是他出國留學前。那時候很多人都會做一套正式的西裝。」現在還有來嗎?「沒有了。」
昭信店面很簡單:兩個玻璃櫃後放着木架,架上放着一匹匹的布料。有素色,也有花紋的,都是洋服常見的顏色。店很安靜,一直沒有客人,但在興盛期店內共雇了三十名員工。「以前新馬路還有一間「錦輝西裝店」。現在那舖位是周生生了。」怕業主收舖嗎?「要收的話也沒辦法,始終要還給人家。沒理由不還給人家。」陳師傅喃喃道。
「時代是這樣,輪不到你喜歡不喜歡。」同在店內,一直安靜的裁縫李師傅突然說。
「我住長江尾」——李錦記
近十六浦一段的新馬路則早已十室九空。門外盡是地產廣告。以前十六浦是碼頭,那一帶甚是興旺。由於當時漁業蓬勃,澳門又位處鹹淡水交界,海產如螃蟹等甚受遊客歡迎。後來漁業息微、碼頭搬遷,那一帶的人流便日漸疏落。但該處仍有不少跟海產有關之老店營業,成為一道難得光景。李錦記便是其中之一。
「這舖有九十多年了。」李錦記的資深大掌櫃威叔說。店位於國際酒店對面,附近有十六浦酒店,在澳門已有九十多年歷史。「舖是租回來的。月租幾百元,很便宜。一直也沒有加租甚麼的。」業主是?「何賢。知道這名字嗎?」威叔笑道。
威叔自50年代便在新馬路「打滾」,先在皮箱店工作。「就是現時齒香餅家的位置。」期間親歷不少歷史事件。1966年一二三事件,示威群眾把噴水池前的美副將銅像拉倒。澳葡總督隨後頒令戒嚴並實行宵禁,令不少新馬路店鋪生意大減,「但行李箱的生意很好。」威叔笑道。「因為個個打算走佬!」
今天,一二 .三已是歷史,碼頭也不在附近了,人流不多。「多是遊客,本地人一般都不來這邊。」但也有例外。「她九十歲了,比我還老,幾乎每天來。我說辛苦了,叫工人過來便好。她說要來看看我還在不在。想來可能是她想告訴我,她還安好吧。」
之前有消息指,十六浦計劃在酒店旁興建購物商場,已向政府申請,爭取一五至一六年落成。會擔心帶旺人流後,業主加租或收舖嗎?「這是遲早的問題吧。」威叔苦笑道。
「每項投資都有計算。不會平租。我想沒這歌唱了。除非自己舖。附近那鐘錶舖是自己舖才能支持這麼久。這邊有些舖月租也兩三萬了。以前才幾千元。要很深利,像化妝品。手信業,有多少間鉅記咀香園?」
會不捨嗎?「也有一點心酸。」
「我在這太長時間了。舊時的生活和現在的生活是兩回事。」八十歲的威叔淡淡的道。
後記:
受惠於自由行政策,今日的新馬路遊人如鯽,金光一片,卻再沒有人理會德成按,也再沒人理會同屬世遺建築的民政總署。中央酒店早已失去昔日的光輝,國際酒店形同廢墟。昔日戲院掛着的大型汽水廣告牌也未能留住;清平戲院只剩下外牆上銹色斑斑的四個大字,以及一大堆「只聞樓梯響」的活化計劃。
新年迫爆新馬路的情景歷歷在目。繼「公交專道」、旅遊局「論區行賞」步行路線後,當局實施了「人潮管制」。或許將來「大型商場」、「行人專區」等等會陸續有來。新馬路正從過去不斷蛻變。明天,新馬路會變成怎樣?
「街道風貌不應被當作佈景來消費,它源自「一種生活和工作的持續過程,日常經驗的逐步累積,一種周遭鄰居和眼前建築明天依然會存在的期待。當這種連續性中斷時,城市就喪失了靈魂。」——Sharon Zukin,《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