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電影館不止是戲院──專訪戀愛・電影館藝術總監朱佑人及營運總監黃若瑩

081 齊守光影夢 戀愛電影館被休息事件簿 紙本月刊

文:黑黑

網址:https://aamacau.com/?p=58495

時間:2020年01月24日 16:16

2019年快要結束時,戀愛・電影館「擬被維修」事件成為了不只電影人、也是很多公眾同樣關注的文化事件。自文化局於12月20日公佈消息至電影館要「關門大吉」只有約短短十日,坊間對此反響甚大,甚至有觀眾在現場得悉消息時失望落淚。

對戀愛・電影館的喜愛、對澳門文化空間不足的不滿……積存已久的能量在瞬間爆發。事件在幾日假期中並未降溫。新一任社會文化司司長歐陽瑜上班首日便立即回應——不只公佈較具體的維修內容,還表示與原機構續約半年,使電影館至少不會馬上關門空置,也使影迷觀眾破涕為笑。

然而,問題未算解決。營運一日未正式開標,電影館的前途一日都仍然未卜,而政府在文化(空間)政策上的視野和開放性會否有所改變的問題,更是使人擔憂。拉闊一點來看,於澳門未來文化發展而言,電影館的命運可說是一個指標,齊上齊落。

而事件也引起各方對於戀愛・電影館營運何去何從的關注。

回顧電影館在這三年的營運,電影館放映超過1500場,放映電影超過600齣,入場觀賞的觀眾有6萬名,還未計算工作坊、講座等的參與人數,圖為「4th MOIDF」活動節目。

回顧電影館在這三年的營運,電影館放映超過1500場,放映電影超過600齣,入場觀賞的觀眾有6萬名,還未計算工作坊、講座等的參與人數,圖為「4th MOIDF」活動節目。資料圖片,戀愛電影院提供

招標程序上位置被動 又哭又笑的十二月

「其實行政上我們早就知道是到12月31日,標書也寫明,但既是如此,我們很想知道何時會再開標,因為這是一個每天都向公眾開放的地方,不希望它會中斷,無論是誰投到,都希望它會持續開放予觀眾。」朱佑人與黃若瑩(Rita)都是營運戀愛・電影館的核心人物,但在這次事件中其實是相當被動。

「我們與文化局每月都有一次工作會議,所以雙方也一直在洽談,我相信他們也一直在處理,但一直拖到9、10月,我們已經知道趕不及開標的了,這個地方應要停運,加上又有維修的事要進行。我們也想早點開始處理員工事宜,與合作伙伴、發行商、廠商、策展人等也要有個交待,一些合作要暫緩或中止,同時也想早一點向觀眾公佈,因為一些經常來的觀眾對這個地方很有感情,要給他們時間消化這個消息。」

「最後文化局決定在12月20日出公告,離關門只有十日。對一些沒有留意新聞的公眾來說,感到很是震驚。當我們告訴他們時,有些甚至哭起來,我們有些員工也是,本來要遣散的,後來知道可以再續約半年,大家又笑起來,真是又哭又笑的12月。」

對於倉促的安排,觀眾感不捨,經營者亦是無奈。「雖然聘請員工時也有說明合約至十二月底,不過如果能早點確定情況,他們便可以早點再找工作或在生活上有不同安排。」

因恐未來存變數 營運期間項目超額完成 

我們常嗟嘆本地的文化氛圍薄弱,難以凝聚力量。挾著四百年的城市發展,我們或許有一些歷史的厚度,但說到文化,卻總是處於無法累積、難以延續的狀態。無論作品或人才,均難以得到更多關注及壯大,常如煙花一樣轉瞬消失。文化的發展需要積累,一個持續營運的文化空間、藝術場所,就是積累能量的地方,然而這點卻是我們最為缺乏的——回歸二十年,只見消失,不見建立。所以戀愛・電影館可說是這二十年裡,令人欣慰的「零的突破」。

回顧電影館在這三年的營運,一些統計數字的確令人感到振奮:三年內電影館放映超過1500場,放映電影超過600齣,入場觀賞的觀眾有6萬名,還未計算工作坊、講座等的參與人數,即平均一年有兩萬觀眾,一個只有60個座位的小電影院,一個月平均有1800至2000名觀眾購票入場,這個數字在澳門來說絕對是非常正面。

「就算與鄰近地區同類型的cinematheque 比較也不會遜色,所以這裡真的凝聚了一班持續到來並且熱愛電影的觀眾,我們也想對他們負責。」

更誇張的數字是影展的策劃。「第一年我們只有九個月的營運,卻做了十個影展,外地電影中心的顧問到來也感驚訝,因為這牽涉資金、人手和大量的籌備工作,(他們)也很喜歡我們專題的選項和內容。第二年我們也做了九、十個,算是很多。」以電影館只有11個全職員工,兩個part-time來說,要管理每天的放映及策劃高密度的活動,這樣的工作量是吃力的。

戀愛・電影館藝術總監朱佑人(右)及營運總監黃若瑩(左)。

戀愛・電影館藝術總監朱佑人(右)及營運總監黃若瑩(左)。

「電影館每月有三、四齣新片,每個專題影展又有十多齣戲,還有每月的『看見澳門』都有幾部不同的澳門電影播放,還有工作坊、講座等,一個月接近五十場放映,我們是超額完成的。」Rita說提供的項目已超出標書原設內容。「標書上沒有要做那麼多影展,但我們都有點擔心,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做,所以一下子就把想做的都做了。」由於文化環境變幻不定,藝術工作者常帶著一種『末日心態』在爆肝工作,這種情況,澳門常見。

官方信任與支持 令民間更添活力

另一方面,有此成績,也有賴文化局在過去三年對電影館的全力支持,不只是在營運資源上,還有藝術上的信任和支援。「我們與文化局的合作一直都很順暢,我們能開放地討論各種問題,文化局很尊重我們的藝術取向,給予策劃上很大的自由,無論在片單的設定、宣傳設計等,都沒有太大問題。這些都是我們欣賞的取態。因為我們活動多,文化局的同事也要跟得很快才行,否則電影館的放映便要受影響,其實他們的工作量也相當大,所以這方面我們也很感謝。」

朱佑人希望政府再開標時仍能維持這樣的合作自由度,因為只有這樣,才可使空間生存和更有活力。「很多外地嘉賓來到都很讚賞澳門政府這方面的處理,說是一個很好的官辦民營的示範,常說要借鏡。以台灣為例,可能在營運經費上不會全數資助,而香港電影資料館則因屬政府機構,行政運作上相對較慢,不可能搞到這樣多活動和影展。」

這個優良的官民合作和營運模式在澳門也是少有,希望電影館的成功和口碑,可以激活更多政府與民間合作經營藝文空間的可能性,為本地長期無解的空間問題找到突破口。

播下種子 望未來可以延續

電影館營運三年了,對未來又有何展望?藝術總監的朱佑人表示,對電影館只懷抱一個微小的期願。「我希望這裡能夠成為澳門人的其中一間戲院,這是一間一般觀眾都會來的戲院,會提供更多不同選擇給觀眾的地方。」他說,身邊本有些朋友,看慣主流商業電影,開始時會認為電影館放的戲不合口味,但在這三年間,也逐漸變得會常來看戲了。「所以作為這點,電影館可說已經成功。」

「這是一間戲院,戲院就是每日都要播電影的地方。無論發生什麼事,這都是我們要守住的。此外,這三年間我看到入場觀眾的層面也拉闊了不少,不是只有業內人士,這一點也是令人欣慰的。」

能做到這點,不得不歸功於電影館在選片方面所花的心思。只要細看他們的片單,就會佩服他們在放映可能較冷門但藝術價值高與較貼近大眾口味的電影之間,所作出的微妙平衡,會照顧不同年齡層和口味的觀眾。「因為我們會不斷去想:到底澳門需要什麼樣的電影節目?」Rita說。

「還有,看電影的文化,包括結束時要看完整個片尾,因為我們都會播完所有人員名單才亮燈,觀眾也慢慢懂得了,不會早早離場,這好像一些已遺失了的觀影文化又再次建立。」這些點滴積累的成果看似微小,但慢慢就會形成一種文化的厚度,朱佑人和Rita都希望能延續下去。

「所以如果像之前說的要停三季,這是破壞了這裡作為一間戲院的功能。我當然希望這個戲院能一直繼續下去,才可以守住這個使命。對市民來說,這是一個每日都可提供精神食糧的地方,一個有選擇的地方,澳門人該有選擇的權利,有看不同電影的權利。」

營運一日未正式開標,電影館的前途一日都仍然未卜

營運一日未正式開標,電影館的前途一日都仍然未卜

電影館不只放映 還有連結

而這裡又何只是一家電影院?「有些觀眾從看電影到參加影評班,開始寫東西,也有教師看電影後會回學校跟學生分享,甚至有觀眾開始也嘗試拍點東西。因為有這個地方,他們可以遇到志同道合的人。」朱佑人認為這裡是一個埋下種子的地方,很多事情會有機地發生,也連結了不同的專業人士,會與各種有才華的人合作,如寫作人、設計師、插畫師、策展人等,或有些對電影行政或策展有興趣的年青人,電影館也是一個讓他們學習和實踐的平台。

「其實要看一個地方是否成功,就是在於其連結的力量。文化的延伸和擴展都很重要。我們工作很純粹,就是想推動電影,所以會不自覺做了很多放映以外的事情,每個配套、每個環節,都會用一種專業的態度去做。」

而對外地來說,電影館也是一個標誌。「有不少想了解澳門電影的外地業界人士,都會來聯絡我們。他們都知道這裡是一個實體的電影中心,在這裡就可以找到本地電影人和作品,其至也吸引到商業機構來合作,如文華東方酒店因在這裡看到一些澳門電影很感興趣,便選了11齣做了一個cocktail 餐單,在酒店推行,這也是一個很有趣的crossover,尤其可向旅客和不同階層人士宣傳澳門電影。」

珍惜因為珍貴 望可以生根

因此當要閉館的消息傳出後,甚至有外地影評人、策展人會特意過來關心。「因為就算在外地也很少有這樣的地方,他們都覺得很珍貴,不想又少了一個獨特的電影場所。」而對電影館有著深厚感情的不止本地觀眾,曾有外地影迷自行組團來看專題影展,更有不少香港、大陸自由行、外地揹包客專門過來。「我們最大感受就是,我們的員工,如前台檢票的阿姨,都與觀眾建立了很好的關係,員工之間也像一家人,這種人情味是澳門的味道,我們工作專業,但無須冷漠。」

社文司和文化局都表示,會儘快為戀愛.電影館的營運公開招標。Rita和朱佑人都表示開標後就知道下一步可以怎樣部署。「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再次中標,但真的希望這裡可以持續營運,不要停。因為只有每天的營運,才可以使事情生根。」

確實。電影館做的是細水長流的工作,不能單純以經濟效益的方式來衡量,很多文化的效應是多方面的,也是隨時間累積及傳播的。電影和任何文化事業都需要深耕,如果能有五年、十年的持續發展,可能真會培植出一片天地,然而澳門的政策常變,要有穩定的發展真是談何容易,只期望千萬不要像之前的牛房倉庫,收回之後就成了「養蚊館」。然而這也要看有關當局對電影館的定位是什麼,如何可以在推廣澳門電影文化及發展上做得更多,審批標書的標準又是怎樣,這些都關係著電影館,甚至澳門文化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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