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的電影要如何走出去,一直是行內面對的問題之一。一方面,文產基金有向公司如「1220電影製作有限公司」提供資助,作為電影發行、國際銷售、電影後製及海外參展一站式平台;另邊廂,政府轄下的戀愛電影館、文化中心的「澳門影像新勢力」,以及民間可以發揮的作用亦不少,但不少業內人士有感,澳門的電影發展一直處於膠着的狀態。事實上,澳門近年都有優秀的作品入圍臺灣的著名影展,且獲得認同。究竟是甚麼令發展未能更上一層樓?這天在臺灣,幾位澳門的年青導演與臺灣「金穗影展」策展人胡延凱就分享各自的看法:澳門長片的發展需要甚麼?本地作品被看見的網絡又能否擴展?
網絡初成即面臨中斷?
說到華語電影,臺灣一直是重要的產業基地之一,發展成熟。臺灣的「金穗影展」也是著名的影展,今年已來到第42屆,曾扶植了非常多知名導演,現時也幾乎是每位臺灣影人心中想要獲得被認可的影展。有媒體甚至形容,「金穗」就輩份而言是僅次於「金馬」與「金鐘」兩大獎項。而在近年的「金穗影展」中,策展團隊也特別設立了澳門影片單元。「金穗影展」策展人胡延凱憶述,「金穗」是從第37屆(2014年)開始有澳門影片的觀摩單元。當時是因為本澳導演周鉅宏牽線,在臺放映了「拍板視覺藝術團」所策劃的《堂口故事3──心亂疑城》三段式的影片(當中的《見光》正是周鉅宏的作品),於是令胡延凱首次有機會看到澳門電影長片。「作品是有品質也印象挺震撼的,但除了那次交流之外,實際上,澳門對外的電影發展直到現在都是處在被動狀態。基於沒有一個能持續向澳門邀片的管道,所以停滯了。」
直到2016年《撞牆》入圍了臺灣「金馬最佳短片」,臺灣影視圈開始注意到澳門作品,並得知該片是「澳門影像新勢力」的補助計劃(也是「拍板」與文化局合作多年的項目)。適巧香港「影意志」想跟「金穗」推薦澳門的短片,於是胡延凱便透過香港選映了《撞牆》和《七月燒衣》兩部短片;隔年再度透過香港「影意志」引薦選映《熊媽媽最後的咆哮》長片和一部紀錄片《爺爺的老房子》。後來《爺爺的老房子》以個人名義報名「金穗獎」並且入圍了「最佳紀錄片」,胡延凱因此正式認識了該片導演李卓媚,發現澳門的紀錄片還挺特別。
但這些交流都是創作者本身和鄰近地區主動做引薦,而非澳門有相關單位與影展直接聯繫。而當時除了「拍板」和「錄像空間」兩個民間組織在本土做有限度地做電影放映活動外,本地幾乎沒有一個真正的影視基地。直到大家左盼右盼的「戀愛.電影館」出現,一個澳門影人可以對內對外地交流的平台才開始慢慢建立起來。胡延凱記得,2017年9月因赴香港出席「IndPanda」電影節,策展人Jonathan很熱心地安排他前往澳門「戀愛.電影館」,與當時負責營運的「拍板公司」營運總監黃若瑩(Rita)互相認識,並建議澳門可以與「金穗」合作放映。
「那天我去電影館參觀覺得,嘩,就在小巷子裡這麼不起眼的一個建築,麻雀雖小卻別有洞天呀!氣質跟一般電影院不同,非常特別。不過,Rita當時表示因為電影館的節目規劃和片單需要經過文化局的審批,所以不確定澳門官方是否同意這部分,必須再三討論。原本我對合作與否,並沒保有太大期望,但沒想到隔年(2018年)2月份我就收到Rita的邀約信!非常訝異的是,短短不夠半年,她已經規劃好『全景視野:澳門當代電影展』,除了我們『金穗』代表臺灣地區,還會邀請『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以及香港的『Ifva』進行兩岸四地影片放映的交流活動,比我想像的企圖心還要更大。」
「另外去年10月(2019年),我記得他們還辦了一個『影展策展人的繼承者們』工作坊,主要針對大專學生,培養他們當策展人。當時我推薦了幾部比較符合青少年議題的臺灣影片。而『金穗』也固定安排了『亞洲短打』澳門單元這個部份,於是臺灣和澳門正式開啟了雙方合作。」
通常一個包含徵件競賽、影展和周邊活動、頒獎典禮等規模之中大型影展,從籌備、評選、入圍名單公布至活動開始、完成結案,約需近一年之時間,尤其是政府預算補助辦理之影展,因須配合政府相關法令規定,除了忙碌活動準備作業,尚有許多繁雜之行政文書作業待處理,假若受限預算結構,人力編制並無行政人員協助處理的話,會更加重影展工作人員之額外負擔和壓力。所以,可以想像,雖然各專題影展的大小規模不一,但像拍板公司營運「戀愛.電影館」時那樣,每個月都有專題影展(約有十多部戲),再加上每月有三、四部新片,以及每月的「看見澳門」每次播放兩部的澳門短片,一個月接近五十場放映,而且還有各種工作坊、講座等等⋯⋯其準備工作相當緊湊。面臨策展邀片的各種突如其來變化,以及不能有開天窗之壓力,要能達成穩定之口碑反應和維持不錯票房成績,這是非常不容易的。
然而,電影館今年宣佈營運要易手了。胡延凱直言十分震驚!「我十分震驚!本來還期待會再接再厲有後續的合作。過去很難得才連結在一起。我相信明年跟『戀愛電影館』的合作機率一定不大。雖然單方面跟『影像新勢力』邀片還是有別的管道,但臺灣就沒辦法前往澳門交流了。」延凱感到可惜地說。
澳門作品何去何從? 本地導演:應思考長片計劃與發行
就這幾年對澳門電影的觀察,胡延凱有感,因為有「澳門影像新勢力」的補助計畫,整體短片製作水平都有顯著的提升,比如今年「金穗」(2020)所選映的五部短片作品(三部劇情,兩部動畫),他認為都非常精彩,尤其《G.D.P》和半島師奶的作品,巧合都是以澳門師奶做為主角,十分幽默,覺得澳門的師奶們很有趣。同時另一部動畫短片《燈塔》也入圍了去年(2019年)「金馬最佳動畫短片」,讓大家見識到澳門動畫的製作實力;今屆金穗澳門導演丁冠濠作品《合十》更獲學生組的最佳影片。這幾年澳門無論在劇情短片、動畫片,或是紀錄片都很亮眼。至於澳門長片,胡延凱覺得進步空間有一點緩慢,開始沒有甚麼新的東西,這是他覺得比較可惜的地方。
對此,在臺有當導演拍過院線長片《失路人》(2020年上映)的張志威就認為,近年澳門政府開始有長片補助計劃,但對於要拍攝一部長片來說金額並不多。「整個補助只有100萬,對於要認真拍一部電影來說有點目標不明,加上本地市場很小,很難再去別的地方做融資,因為資金的問題,導致整個拍攝品質有困難,就算拍完之後也很難在本地的一些商業院線做到成本回收。」
「像香港的『首部劇情電影計劃』每一年都會增加補助,今年各組別又增加了200多萬(港幣),專業組已經達到800萬(港幣),而臺灣最少預算含發行也要3000萬(臺幣),對於一部長片實際要多少預算政府是否有真的如實考察?還是純粹做做業績。加上疫情停滯的關係,又不知道第三屆甚麼時候才開始,對於業界推動來說不上不下幫助不大,大家一樣沒工作;如果說文化推動,臺灣的做法會在世界知名影展辦市場展,像康城,但澳門這方面沒有很積極。」
導演李卓媚也表示,長片計劃是一個很好的推動,尤其對於新晉導演更是很重要的機會,但事實上,澳門目前還沒有很成熟的電影發行渠道,所以很難真正把本土作品推出去。對於創作者,尤其新手,除了劇本題材,在金額不足政府不重視的情況下,額外必須考慮的部份非常多。「沒有人會希望自己首部電影放映兩場就結束。像《骨妹》是因為有香港的監製和出品公司才有辦法推上院線。應該說,澳門的體制和各個方面都還沒搭通那條橋,變成取得長片啟動金後,所有壓力都傾瀉到作者的個人責任,要獨力承擔並想辦法解決。政府又沒有這方面的能力和機制來跟影人合作,作為一個導演要處理過多非本份的龐大工作量,其實很無助。」
而獲2016年「澳門電影長片計劃補助」的周鉅宏就表示,目前成功能上院線的澳門長片都要靠外地幫助和支援,不然想將執導的電影推上商業院線是極為困難。「像是《骨妹》是獲澳門政府資助但有香港投資,發行定義上是港產片;阿威的《失路人》是因為臺灣中影出品,是臺灣片;João Pedro Rodrigues製作是在葡萄牙拍攝,然後入圍了世界各地著名的影展才能繼續拍。我寧願政府的長片計劃名額少一點,金額高一些,好讓東西能真的拍得出來。」
「所以,這可能是澳門未來要去面對的一個問題,到了長片該怎麼辦?會不會是澳門跟香港的一個合作?比如找香港公司負責出品,至少這個部分是可以港澳聯合起來。但我覺得也跟澳門電影院(市場流通性)本身不夠有關,另外兩家戲院都太老了,不敢恭維,比較像是二輪戲院。」胡延凱如是說。
1220:有參與香港、康城、上海、釜山及美國影展及市場
而就其他電影發行管道目前的情況,本媒曾向獲文產基金資助的電影平台「1220電影製作有限公司」查詢。1220回覆時介紹,於2017至今年間分別參與了香港國際影視展、康城影展的電影市場、上海國際電影節、釜山國際電影節的電影市場、美國電影市場,以及相關影展與市場的線上版。2017年至今代理的項目包括本地電影《愛比死更冷》、《鏡海》、《情斷心弦》、節目《有薪假期北海道篇》與《有薪假期鳥取篇》,以及紀錄片《告訴世界我來過》成功銷售到台灣、加拿大、北美、新加坡、馬來西亞、汶萊、印尼、菲律賓、泰國、越南。另外,公司於2019年參與了上海國際電影節,展映了本地導演徐欣羨的電影《骨妹》、陳雅莉的《沙漏愛情》、何飛的《愛比死更冷》,並於上海國際電影節「澳門電影作品發佈會」發佈了籌備項中的電影項目,包括導演勞嘉濠的《一夜千金》、陳雅莉的《馬達•蓮娜》,以及黃婷婷的《幸運閣》。
成績如何見仁見智。事實上,在欠缺清晰的文化政策下,澳門的電影發展亦無從談起。政府究竟何時才會切實與業界互相溝通,制訂「貼地」政策?不論是影人或是觀眾,都熱切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