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談到現代食品工業帶來的一些惡果,包括玉米的單調統治,和飼育場動物的惡劣處境。為了改變,代表著環境友好和健康的有機食品(包括有機種植的植物、吃有機植物的動物和來源於有機動植物的加工食品)開始流行起來。
有機行業的工業化
將廚餘落葉雜草堆肥,讓微生物來生產肥料,用傳統的輪耕、間種來保持土壤的肥力,引入天敵來控制害蟲的數量,“有機種植”的理想就是重新構建一個農地裡的生物循環,讓食物產自太陽,地下水不被污染,蟲鳥也不用被錯誤殺害。但是工業化的思維讓“有機”悄悄的變了味道。
在美國,為了滿足更大的市場,孟山都等大型公司也開始進軍有機市場。那些用農場廚餘堆肥的小型農場慢慢在市場競爭中處於劣勢,超市為了保證供應,逐漸只向幾家大農場入貨。而這些大型農場的有機肥料,卻運輸自工廠式生產的外地。採摘、包裝、運輸依舊採用工業化的流水作業,對石油的渴望並未減少多少。
所以當我在超市買菜,貼著有機標籤的蔬菜們翠綠可愛,吸引了我駐足。其昂貴也包含了從美國坐著飛機而來所耗的石油,想到從種植到我的餐盤,這些可愛的蔬菜要耗去多少石油,排放多少溫室氣體,我便沒有辦法將它放入購物籃。
如果只是不用化肥農藥的種植方式,人類就能從石油飢渴中解放出來麼?書作者麥可‧波侖讓我變得和他一樣懷疑,至少也應該包含不需要長距離運輸的當地當季食物的消費模式吧。農場如果可以參與社區的營造,供養當地的人,似乎才能發揮它真正的價值。
理想農場的一個範例
走訪過香港粉嶺的有機農場,主人們除了種植,在當地市場售賣有機菜,還有修身、反思人與自然關係的哲學思索。這是比孟山都公司們經營的有機農場更理想的有機種植模式。當然,香港可供種植的土地很少,也無法供養大多數市民。關於這一點,我們再回美國去看看。
麥可這次來到了薩拉丁的波里菲斯農場。這一日正是幾百名顧客親自上門拿之前訂購的新鮮雞肉的日子,這些顧客大多是波里菲斯農場忠實的顧客,他們相信這些來自於本地快樂動物的、乾淨新鮮的肉類,願意承受要走一大段距離的鄉間公路(但風景優美)親自上門的麻煩。雖然這些肉類要貴一些,顧客們卻都不是來自於富貴人家。其實在這個大家爭先花錢購買最新電子產品的年代,不願意花更多錢買優質食物,真的是負擔問題,還是優先順序問題呢?
麥可選擇在農場留了下來,他決定做一個星期的幫工,來看看這個堅決不郵寄牛扒的頑固的薩拉丁是如何經營他的農場。農場採用的是精細管理式放牧,每天要做的工作是隨著草的生長節奏去移動農場的動物,而動物留下的排泄物又會成為草地恢復活力的肥料。薩拉丁熟悉牧場上的每一片草的特點,並利用這一點讓每一棵草發揮最大的價值,從而可以不用工業化,卻也有高產量。農場雖然沒有申請有機認證,卻有肉眼便能觀察到的快樂的雞牛豬們。
動物們需要變成肉類時,農場采用一些傳統的方法快速結束動物的生命,例如將雞倒置於一個金屬錐中,屠夫在下方用刀快速割過動脈。屠宰每個月只會進行幾天,以保證屠夫不會變得冷酷,失去人性。而且還邀請顧客們參觀並親手體驗,以保持屠宰場的透明。引申的意義還包括提醒人類食物真實的來源,扭轉都市人大量消費着肉類,卻指責某些原住民們宰殺動物為野蠻的荒謬。也讓因為肉類來源於剝奪動物的生命而充滿罪惡的人獲得救贖,這種救贖並不是讓人更加放肆的消費肉類,而是一種對人性本身的理解、對動物用生命來換取我們口中食物的感恩。原住民們通常在宰殺動物之後祈禱,便是這種對自然的感恩。其實在人類的進化中,對於生命的尊重,一直都存在。
食物的傳統解決「雜食者的兩難」
狩獵採集的古人是我們的祖先,人類工業化卻才短短兩百年。人類作為雜食者,在食物的選擇上、烹飪的方式上,一直都有著兩難。而食物的傳統則為我們解決了這個兩難的局面。“法國悖論”可謂一個明例。法國人固執著堅守自己的飲食傳統,以快樂進食為原則,吃高膽固醇的鵝肝,又大飲紅酒,健康狀況卻在世界上排前。而歷史短暫,還未來得及形成自己的飲食傳統的美國人,大吃麥當勞之類速食,擁有三分之一體重超標的人口,成為已開發國家較不健康的民族。
回到香港澳門,如果使用工業化的邏輯,當然每一寸土地都用來發展房地產最合算。但人類的真實需求,內心對土地、對真正的食物、對人類的旅途中一直伴隨左右的動植物的渴望,何嘗不是城市發展中更應當被關顧的話題?
我們土地匱乏,但可以保護還倖存的荒野和農地,也可以通過家居種植來接觸土地和食物,讓當地當季成為食物優質的標準,而非進口標籤。也可以通過精妙的設計來改善人的居住環境,而不是一味向其他物種索要土地;悉心維護城中的歷史悠久的民間食物(魚翅髮菜除外)、攤檔小舖,不要讓連鎖快餐塞滿我們下一代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