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瑪麗醫院留醫期間,負責診治我的醫生團隊每天藉著抽血和驗血,跟蹤我的腎功能指數,即肌酐素的高或低。這個指標非常重要,一般正常人其指數大約為50-90,當指數達到100-200時,已顯示其腎功能出現問題,須由腎科醫生跟進,因為當指數衝破200大關時,意味腎功能將會急劇衰退。本來指數在200以內時,若能透過控制飲食和作息保持腎臟健康,仍有幾年時間可以緩衝;萬一已突破200的話,基本上腎功能猶如乘搭升降機般急速衰退,只需幾天,便會上升至400多,之後會去到500,甚至600多,這時醫生會建議病人考慮接受透析治療。
事實上,當醫院發現我有末期腎衰竭時,除之前提到兩邊腎臟已萎縮外,我的指數已達到800多,只剩下兩成功能。
那時候我當然知道透析是什麼回事,但我偏不想承認事實:因為醫生們對於我如此年輕就有這麼嚴重的慢性病感到非常憂慮,一方面他們希望我的腎病與胰臟炎有關,若然屬於因多年炎症而導致的腎病,我的指數很大機會隨著胰臟康復而下降;可惜另一方面,經過驗血後指數並無大幅度下降,只在幾十度之間上上落落徘徊。
事已至此我明白到自身腎病根本與胰臟炎無關,醫生們亦開始勸我接受透析治療,坦言按照我的腎功能情況,即使當下不做透析,之後的四至六個月內我必須接受。
三月的春季並非舒服的季節,天氣變幻莫測,時睛時雨。每天待醫生巡房,說大堆關於透析治療的資料後,我會溜到醫院外的石椅坐著曬太陽,那個位置可以看到摩星嶺山頭。中午時分的陽光是猛烈的,照在身上有灼熱感。看著來探病的人們由山腳乘扶手電梯來到山頂的醫院門口進進出出,我不禁問自己:我到底在幹甚麼?
加上在醫院上了一堂專門認識何謂末期腎衰竭及日後如何治療的課後,我的心情更是從來沒有這麼低落過!我既不說話,也不知道用哪一種心情面對每一天的來臨,新的一天對任何人來說,可以看成是希望或新的開始,我卻要為每一天的到來而擔驚受怕地為腎功能倒數。每當下雨天,我會目不轉睛地看著沾在窗戶上的小水珠沈思,總覺得有東西不斷在腦袋團團轉,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來來去去,只聽到內心深處的一句說話: “廢柴!你活著已沒什麼意義了,知道嗎!”
為什麼之前我曾說有了這個病,我正在累及家人呢?首先,末期腎衰竭與肝炎或胃病等不同,嚴格來說沒有任何藥物可以治療,靠的是患者嚴控飲食、作息、運動和正面的情緒保存僅有的腎功能,以配合之後的腹膜或血液透析治療;其次,在腎臟逐步失去排毒、代謝多餘水分、調節血壓和平衡體內電解質和酸鹼等功能下,人體自然積聚了這些廢物,所以較容易疲倦;最後,如果我接受透析,那麼日後每個星期裡有幾天的整個下午時段我都要回醫院治療。綜合上述幾項要點,總的來說我不能像一般人正常上班工作,可以和零收入畫上等號。
此外,腎病病人亦不能隨意吃東西,既然腎功能減弱了,代謝鉀、鈉、磷自然隨之下降。要知道,我們平日食用的食物,大部份含有鉀,鈉、磷這些元素,如蔬菜含有鉀質,鈉是來自各種調味料,而磷則與內臟、奶及奶製品、豆及豆製品、果仁和全麥等食物有關。不能正常排出鉀、鈉、磷,基本和慢性自殺沒分別。鉀質過高或過底,會引致心律不正常,嚴重時可導致心臟停頓及死亡。過多鈉質積聚體內,會令水分失衡而產生水腫,嚴重時可導致肺積水和呼吸困難,又會形成高血壓,影響各個器官運作。血內磷質過高或過低會皮膚痕癢,骨質疏鬆或骨骼容易自行折斷。
聽到這樣的介紹不少人會覺得很麻煩,似乎沒什麼食物可以進食,愛吃一族更覺得人生已毫無意義。不過,反過來要全面一刀切地戒掉含有上述元素的食物不可能,否則會營養不良!多吃更不可能,所以我們必須在吃與不吃之間取得平衡,因為血液中這些元素過高或過低不達標的話,對身體也是百害而無一利。
因此,醫院處方了一堆輔助藥物給我,當中包括幾種血壓藥、利尿劑,補血的葉酸和鐵丸,以及鉀丸等,加起來總共近十粒,每次護士用小紙杯裝起、送來給我的時候,我只懂看著這些藥發呆,感覺上難以嚥下,但很有飽肚感。(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