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人的故事不在城區的世遺建築,是在生活的社區! 準確點說,承載著過去世代生長在澳門的華人的集體文化記憶,聯繫著一代又一代大部份澳門華人生活點滴印記的,不是被列在世界文化遺產名錄之上的本土葡式建築物,而是在這些華人少涉足或不能涉足的「空間」外的生活社區,在街坊鄰里的街區內,那裡充滿著熟悉的人、景物、聲音和氣味。這是真實的文化!
儘管生活社區的商鋪面貌因時代變遷可能改變了,個別房舍已凋零或換了新顏,但故事仍在,曾經在這裡度過歲月的人會知道它們的前世今生,滲透在情境印象裡人們的聲音和氣味記憶,給故事的真實性更添幾分色彩。
友人從小住在媽閣下環區,小時候最愛放學後在區內縱橫交錯像迷宮似的小巷轉,實在太好玩了。聽說那時港務局四周是草坡,盡處接著內河岸,小鬼們都喜歡跑到坡上嬉戲。
另一位從小住在媽閣區,早已知天命的友人說,小時候曾在媽閣廟內複式教學的漳潮小學(義學)讀過書。這所為漁民子弟開設的學校早已不存在,我翻遍手頭的澳門教育史文獻也沒見片言隻字的記載。一直以來,人們認為蓮峰小學是澳門唯一設在寺廟裡的學校,如今歷史要改寫了。
我對媽閣有名的「萬里長城」一直是僅知其名,不識其貌。後來路過,看到路牌的街名下括號內「萬里長城」四個字,我環顧四周,實在無法想像這段斜坡當初為甚麼會被冠上一個寓意塞外的名字。還是這位友人告訴我,以前草坡上有人放羊,草坡邊上沿著斜路築了一堵磚牆,從不遠處望去,頗有肅殺的塞外感覺。在拆掉舊房蓋新樓的年代,這堵磚牆現僅剩一小段,舊照片裡似乎也沒有坡上羊群的紀錄。
這位朋友積累的區內生活體驗,正是一部與城市真實對話的華人生活實錄。鄭家大屋修復後對外開放的第一天來了不少老街坊和大屋的老居民,有人還遠道從香港回來,領著親友邊看邊解說。這些重訪故地的人,有指出哪些地方不對的,也有向旁人述說當年情景的。據說鄭家大屋的口述歷史計劃一年後啟動了。
澳門歷史城區申遺成功後,為了要落實聯合國世界遺產公約所規定的公共教育條款,澳門政府投入了大量資源,舉辦各種人員培訓課程和推廣活動,世遺建築幾乎是學校每一門課的重要學習主題 (原本無可厚非)。一時間學生個個口說世遺,卻不知澳門還有與世遺建築同樣重要的非世遺建築。難道兩者讓學生去同時認知會有衝突嗎? 或教師尚沒有這種文化自覺意識?
即使今天常見的視藝課世遺作業,仍是建築立面圖像的多、反映歷史生活的想像故事少。冰冷且有限的檔案資料對他們何用?對不熟悉澳門歷史的人來說,定以為澳門的世遺建築是承載本地人文化記憶的重要載體。兩個年輕學生曾問我,除了官網上僅有的記載外,哪裡還有更多關於崗頂劇院和港務局的資料,因為他們要完成一份世遺建築的故事繪本作業,他們抽中那兩個主題。
歷史的主體是人,不是建築,人文的內核是人的活動,在建築空間裡的人的活動!
今天的澳門中小學生是出生於千禧年前後的一代,議事亭前地和近年政府銳意經營的塔石廣場,會否是他們產生個人及集體故事的意義場所? 塔石廣場和百年的塔石球場如何塑造使用者的身份與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