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Vanessa Amaro這份有關本地葡人社群的研究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少人擔心本地葡國文化漸淡之勢。而另一邊廂,土生文化研究學會剛開完首次的會員大會。該學會開宗明義便是推廣、普及土生族群文化、歷史及文化遺產。土生文化研究學會大會主席、創立人之一高迪龍(Ubaldino Couto)則希望日後該會的工作能推動更多人去認識土生文化,讓土生文化研究得以延續,讓代代土生人能知道「我從哪裡來」。
高迪龍及學會其他創立人亦有感本地土生社群亦越來越小,年輕一代土生人的文化意識越來越薄弱。
他認為,學會成立最大目的便是儘量保存與土生文化相關材料、建立一個資料庫,日後若有人對土生人/文化感興趣便用得著。若日後有土生人想知自己為何「與眾不同」時有跡尋根,「即使過了五十年、甚至百多年,仍有資料讓對土生文化感興趣的人進行相關研究,瞭解到當年的土生生活。」
研究土生文化 找資料難
於旅遊學院擔任旅遊會展及節目管理課程主任的高迪龍表示,在研究土生相關議題時很難找到資料,或因書籍出版數量少;如檔案、相關資料,土生人在移民時亦一同帶走;亦有土生人未必肯公開資料。自己試過很需要一份資料,惟持有人則在加拿大,即使付郵費希望對方寄來,對方則擔心遺失,因資料涉及其家族。
他又稱,另一學會創立人有遇到相同困難,是故一拍而合。「我的角度:身份認同的強或弱不是最重要的,比較重要的是我們要有紀錄。」
他續稱,學會共有九名創辦人,均為土生,每人都希望保留本澳土生元素。無論是原始資料、現存二手資料、私人菜譜、相片、土生話歌曲、土生家庭的日常等都儘可能網羅。「有一班有心人收集土生文化資料、再制作成檔案、數碼化,讓將來有需要人士可以使用,事件有意義。」
學會目前正在前期準備工作,高迪龍希望最快下半年開始收集資料,包括以訪問、拍攝等收集原始資料,或者舉辦清談節目,包括與年輕土生人討論不同話題如「免治」應否有雞蛋;又或土生家庭食飯用甚麼,議題雖日常但重要。這些原始的資料具有娛樂性、既可集成檔案,又記錄當代年輕土生的想法。
他又指,目前土生團體有做相關研究,惟通常只記錄某個時代、內容鬆散、非持續的;學會的研究則有連貫性及系統。
前上司建議、女兒出生喚醒研究土生文化熱情
高迪龍表示,自己對土生人/文化研究熱情亦只是近幾年才被喚醒。雖在學院教書但本身對土生文化興趣不太,年輕時亦不太喜歡土生身份,因讀書曾常聽到對土生人的負面評價。直至前上司提醒自己若以土生身份研究土生美食、運用學院學術資源更相得益彰;而女兒出世則更喚醒自己對研究土生文化熱情。
在澳門申請成為美食之都,前上司曾建議高迪龍應從事美食之都相關研究,因涉及土生美食,惟當時高迪龍有點抗拒並指「唔啱我杯茶」。後來,上司又叫他再三思考。
高迪龍認為上司的話的確使自己開始思考,覺得自己「有少少責任」。「如果我唔做嘅,咁邊個做?」在女兒出生後,自己在研究土生方面有更多想法,不想女兒長大後對自己的根「無解」、亦不知自己是何人,「無理由傻下傻下,大咗都唔知自己係咩人。」
土生文化研究需要同路人,高迪龍形容「好好彩」終有九個有熱誠的人一齊創立該學會,自己亦有信心將學會延續。
土生人數減 文化意識漸薄弱
高迪龍又指,學會注重文化元素,主要想保留土生文化的精髓,「因土生文化越來越薄弱。」年輕一代土生對自身文化意識、身份認同及意識亦漸薄弱;對自己的身份「無乜興趣」、「無乜意見」、「無乜去理」,這種現象不只發生在本澳土生年輕一代身上,其他地方亦是。
高迪龍以女兒為例,由於太太為中國人、女兒土生的血統少、土生意識已很薄弱,「我一家人日常亦沒有『好土生』,除了在『飲嘢』上」;而已有小孩的創辦人亦同樣有此意識——自己的小朋友亦都少了很多土生的元素。
他認為這當中有些非自然及人為的流失,但不是刻意的,當中有社會大環境變遷、亦有個人的選擇。若葡文是土生文化的核心的話,事實上,土生的確越來越少人讀葡文,即便是自己這一代土生人的葡文亦已經越來越薄弱。自己家族中年長的表兄、表姐均讀葡文學校、葡文水平如同母語,自己以及弟弟則讀英文學校。
當身邊的表哥、表姐選擇葡文學校,高迪龍算得上第一代讀英文學校的土生人,他開始讀書時遇到討論回歸。「唔知點解我家人咁有先見之明覺得回歸咗將來葡文冇乜用,叫我去學英文,在我一代突然有好大轉變,突然間變了英文教育。」
高迪龍又稱,越來越多的土生選擇與非土生結婚,後代土生的意識越來越薄弱,父母便要做很多功夫灌輸土生文化,惟自己或身邊土生都不會刻意去做,「無理由我同太太不講葡文/土生話,突然間對我們女兒講葡文或土生話,咁樣好奇怪、好唔自然。」
當自己幫女兒揀學校時,高迪龍則表示從無想過讓女兒讀葡文學校,非英即中;亦有不少土生人會讓孩子讀葡文學校。
大環境則是港澳地區現有很多國民教育,高迪龍則表示,作為教育者則很明白目前在有限上課時間內,有很多東西要小朋友學習,「要教識小朋友愛國愛澳、又要教中葡文化、土生文化,(學生)有咁多嘢有冇咁多時間去學?」政府應該在教育上多一些澳門文化,包括本地節日如土地誕、葡韻嘉年華等。然而,因應大環境,一定有優先次序,故國家教育先行。當教育集中在國家方面上,小城文化自不然少了。學校課程設澳門文化內容應是最基本的事,「點解無咁樣去做?我諗因為最大問題係根本上無咁多時間去教。」
大時代下 改變不可避免
據特區政府二〇二一年的人口普查,澳門葡萄牙籍人數為8,837,而二〇一一年人口普查則有5,020人。
高迪龍的父母均有一半葡人血統、太太則為本地中國人。「父母一代,很多土生會選擇同土生結婚,在我的年代,很多不會選土生為伴侣,會選葡國人、中國人或菲律賓人」。
他又指,父母及祖父母會與自己講土生葡語(Patuá),而自己基本上不會同女兒講土生葡語。小時自己常食咸蝦酸子豬肉,而女兒則覺得很難吃、需要慢慢接受該味道,自己亦不會迫女兒接受土生食物。雖然有些傳統土生食物「再唔食就無機會食,我又唔識整。」自己亦希望女兒學識煮,惟女兒亦無興趣亦無法。在50至70年代出生的土生人關係較親近,多讀同一間學校、住相同社區、一起去聖堂;而後生一代則不這樣,這是因為年代不同、環境不同。自己小時用餐一定用刀叉,現時則以筷子以主,皆因方便。
高迪龍又表示,以往聖像出遊時,整個土生社群很熱鬧,不少土生家庭開辦派對邀請親友歡聚一堂,共享美食,「其實而家已經冇晒」。
根與家 味道與記憶
高迪龍表示,自己家族在澳有百多年,故在澳的根便是這百多年。由於父母亦沒有很瞭解各自的家族史,故自己亦只能知道過去四、五十年發生的事,「再遠啲就無㗎喇,其實係好可惜。」
他又稱小時曾去葡國探媽媽的親人,但沒有儘可能收集家族資料、沒有繼續保留聯絡,覺得可惜。
他又形容若一個人可以講出鄉下所在、知道自己的根是一個「祝福」,有時覺得自己如「孤兒」,因不知「自己的根源,好可惜⋯⋯希望喺自己做到嘢畀下一代,可以找到根。」
高迪龍又表示,求學時期每當由外國返澳有兩樣最想食:點心以及土生菜大雜燴。該大雜燴內有豬皮、臘腸、肉、菜之類,「我甚至好希望可以帶到一陣味、可以擺喺袋內,我想起便聞一聞,有家的感覺、回憶喺屋企、細個時」。自己小時常食咸蝦酸子豬肉,該味道似跑完步後成身酸醙味,惟自己則覺得好好味,「因為呢個就係屋企嘅味道」。
土生節慶習俗須有土生人傳承
高迪龍表示本地社會很重視土生文化,食物、習俗、節慶是土生文化中重要元素,尤其節慶方面更需土生人堅持。若去聖堂,見人進行習俗或儀式,若這些人非天主教的,「見到都覺得假」。
他擔心日後或會見到表演醉龍、潑水節的人均為外僱,只是受聘來表演,這趨勢「不健康」,社會各界應關注此問題。
高迪龍又稱,本澳從各方面推廣土生文化、與葡語系國家的聯繫。「我見到土生文化在澳門朝正面發展⋯⋯好開心,有國家同特區的支持,」現時政策「正面」,惟本身社群很薄弱,故應多講土生文化。正如本地醉龍節亦有相同困境,後生一代不感興趣、不想繼續、不相信這習俗,認為是一場表演。
他續稱,比對港澳,雖均有殖民歷史,惟兩地對英及葡留低的文化,對待很不一樣。據自己研究,澳門社會很喜歡有人講葡人文化、葡國殖民地的歷史、土生文化。我自己工作亦常講土生文化/食物,不斷地被要求多講土生元素。除了土生文化,菲律賓在澳門的歷史亦要講、其習俗亦要關注,「這些好值得去教,好值得放入學校課程。」
高迪龍建議參考香港大坑舞火龍活動,儘可能鼓勵市民參與本地很多節日,本澳節日歷史悠久,「點解做唔到深入社區?」這或教育方面欠缺有關、亦同社區文化、居住環境有關。
高迪龍又認為以澳門特色有條件做到這個中葡貿易平台,因本地與葡國與葡語系國家文化比較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