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和她  也是你和我——專訪《詞話人間》演員們

101 未來,自求多福 Curtain Up! 紙本月刊 藝文爛鬼樓

文:藝文採訪組

網址:https://aamacau.com/?p=79336

時間:2021年09月17日 3:03

 

訪問之前看了好一陣排練。作品中,演員時而吶喊,時而呢喃;聲音、肢體,再加上調度,演員唸着的一首首詩詞彷彿脫離了本來的語景,轉而化成個人固執的低吟、無意識的高歌,或是內心的痛哭……曾幾何時,我們縱被人群環繞,還是不自覺地,甚至無聲地發出過類似的呼喊?訪問下來,發現每個演員的自選詩詞背後各有其故事,演出卻令人腦海裡浮起了很多的似曾相識。

「今次起點是詞,也有人找了一首詩,體裁類似,但內容分野很大。」《詞話人間》編導莫兆忠說,「怎樣令觀眾看時,除了看到演員的一些內在,也能投射一些個人的想法,令他們的題材再擴闊一些。那擴闊未必是我們設定甚麼,而是令觀眾有更多的想像。」

一百個人就會有一百種想法。演員演着同一個作品,也各有詮釋。

黃湘雅:此情無計可消除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詞話人間》是藝團「足跡」的「第十一屆足跡小劇場演書節」的作品。據介紹,演出以英國樂隊The Beatles《A Day In The Life》的歌詞作藍本,以集體編作的方式進行重寫與拼貼。多段故事發展自演員的創作,各人以一段自選詩詞為起點,其中有的是宋詞,有的是流行曲歌詞,也有的是外文詩歌。

參與今次演出的黃湘雅(Bernice)覺得,他們今次所呈現的狀態有一種失衡的感覺,猶如跳傘一般。「像自己有些重心,希望可以降落到某個地方,但你不會知道突然會吹甚麼風,把你帶到哪裡去。你好像可以控制,可以調較,但又好像怎樣調較都不到位的狀態。」

這似命運也像緣份。而恰巧,Bernie 的自選詩詞是李清照的《一剪梅》。「自己很多時的戀愛都是異地戀,會分隔很遠,一起的時間很短。這很貼近自己的狀況,較深刻,於是就選了。」Bernie 曾參與今次演出前期的「轉化—創作性表演者訓練」,當時階段性呈現的作品也是《一剪梅》,但那時是獨立成章,今次編導把多個演員的段落整合成一個作品,在Bernis看來,《一剪梅》這段的意義沒因此而太大改變。「很有趣的是可以把我們五個人不同的文本串連起來。我覺得是同一件事,像人生的一個個階段。」「因為前面的舖排,這段放在這位置,過程更好地推進。我都是講自己的心情,自己的心境都是一樣的,所以(覺得)意義沒改變。」

張頴嵐:光環在發亮 但不再聽到你拍掌

 「關注遠方得到讚賞

但是我哭以巴開火很牽強」

張頴嵐的「詞話人間」則源自香港歌手張敬軒的《披星戴月》,填詞人是林夕。她坦言,選這首詞是因為印象很深。「有位朋友一直很支持我。幾年前朋友過身時,我剛好在準備演出,那段時間我在聽這歌,裡面的歌詞說到光環已在我頭上,但我再聽不到你鼓掌。這很說到我心裡去,覺得是遺憾:你做到這演出了,你慢慢向着你的目標邁進了,但朋友已不在你身邊。所以當有機會選一首屬於自己的歌詞時,我就選了這首。」

但她也覺得,這首詞再細讀後,當中的含意並不只有兩個人之間的故事,而是還有其他方向。「它會談到例如一些世界大事、忙䟿、奮鬥目標、人生方向……一開始選的時候我還有些擔心,因為歌詞中有提及戰爭的字眼,也提及以巴開火,而那時相對和平,還未有以巴衝突。所以我那時還在想,選了這首大家會否沒共鳴,當然現在很不幸有戰事在中東發生……」

劉湛昇:我們愛人也為人所愛,現卻安息在戰場

「繼續和敵人戰鬥吧

顫抖的雙手拋給你們

那熊熊的火炬,讓你們將它高舉」

而在劉湛昇看來,今次所演出的角色都有一種強烈的孤獨感。「是日常生活的一種封閉。(作品)講到很多不能常出街,食飯要外賣,就聯想起今次疫情一開始時大家都不敢出門,有種社交距離,有種封閉的感覺。」

昇選的《在法蘭德斯戰場》是今次作品中唯一的詩歌,而非歌詞,是加拿大詩人約翰.麥克雷(John McCrae)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作品。亦曾參加前期的「轉化—創作性表演者訓練」的昇有感,今次的演出是上一階段另一種詮釋。「文本上有說:我想繼續戰鬥,但我已躺在這裡,這裡是我的葬身之所。我不能戰鬥下去了,所以把火炬交給你,你們繼續延續這場戰爭。」

「第一階段時,文本的背景是講一戰,所以很自然會去想戰場、戰士那種場景。第一階段是至少我們都會有同伴,但今次(版本)好像是人人都是自己一個生存下去,沒人可以繼承你那種意志。」「今次的孤獨感和現時的社會都很像。想延續這火炬、這戰鬥,但不知道會否有人來接。如是戰爭,很直覺地覺得一定有人來接火炬,一定有人來延續,但在現在,就疫情或社會狀況,我覺得那種孤獨感是存在的,特別是像疫情的……我不知道你是否安全、是否有肺炎,你別走過來。這些感覺與這文本也有一定關係。」

張麗瑩:Give It Back

「抵抗著流淌來又返去的波潮

將睡迷糊的臉龐模樣  埋入白色枕頭中

愈是祈願著同樣的夢境  就會變得愈清醒」

作品的每個段落就在不斷探討個人與他人、眾人的關係。當中有提及疫情,似是為當下去思考這些找來一個切入點。剛從英國回來的張麗瑩(Talia)指,自己在英國封城時深深感受到那種孤獨。「開始明白這種大家好像是一個群體,但其實每個人都分開(的感覺)。大家都在一起面對這疫情,但每個人都是分開的,都是自己在生活。大家都有自己的煩惱,而這些煩惱看起來好像微不足道,但因為我們被這疫情支配了,這些事也都放大了,覺得感同身受。」

演出中,Talia的自選歌詞是日語流行曲、歌手中村未來的《Give It Back》。「歌詞可解成追夢或追逐愛情,我將它解為追夢。是我本身對夢想這事的執着,同時在抵抗內心為自己設下的框架。」而她另一段創作則是源自自己後悔的事,以小丑般的滑稽表演呈現。她猶記得,小時候常會做小丑的角色,哄他人開心,「但可能自己不是想這樣做。」她說,自己沒把各個段落串連思考,「但再回望,我會覺得是一個人本身的矛盾狀態。例如小丑那段,我會覺得世界其實好sad,或其實我想掙扎去做到某些事。」

劉嘉虹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間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而相較於各演員選擇背後的重重心思,舞者出身的劉嘉虹(Sonia)選《水調歌頭》的原因顯得簡單直接。「casting時很簡單,他們叫我準備一首一分鐘的詞,邊講邊配合動作。我不想特地找些我不認識的,也很喜歡這詞的意境,就很純粹地用了這首詞。結果開始創作排戲時,編導真的用回這一首。」

可能由於是舞蹈背景,Sonia對於作品的思考很多都透過演出時的肢體動作去表達。而在她看來,自己今次的「角色」不一定是一個人。「在某些場次我不覺得我是一個人,某些場次我覺得我可能是蒸氣、一些物質,或是一種能量。某些場次我真的是一個人,可能是一個有精神壓力的人。有些場次我可能是一個被疫情令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的人;一個很頹廢,可能真的在忍受這個環境——現在Covid下的環境、有壓力的人,即不同場次有不同的角色。」

「這作品由很多零碎的片段堆砌而成,」她道,「就像日常生活看facebook或社交媒體的那個過程。你loop住網絡時會看到很多不同人的一些抒發,一些事情,一些新聞,一些forward別人的事。」大千世界,一詞一人間。或許正如演出簡介說的:一條路上,無數破洞,足夠填滿一個劇院……而這些故事尚待不斷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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