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份閃亮的夜空?光影表演與遺跡的張力

131 老與我 紙本月刊

文:遠東釣魚郎(澳門學16號作者之一)

網址:https://aamacau.com/?p=109606

時間:2024年03月30日 11:11

在剛過去的農曆新年,不知除了擠擁的街頭外,各位讀者是否留意到各處所舉辨的應節活動。在眾多務求使城市洋溢喜慶氣氛的巡遊匯演、煙火表演及裝飾中,卻有可謂特別「顯眼」的例外。事緣政府在農曆年期間,先後於大三巴舉辦「光影表演」,即於牌坊建築表面投射不同的節日圖像及燈光表演。由於表演燈光集中的關係,景觀於遠處亦能清晰看見。

對於此一劃破城市夜空、平日並不多見的城市景觀,卻有意見認為強烈的燈光效果造成光污染。而於建築上所「展示」的不同圖像及內容,亦似乎與大三巴作為「遺跡」的景觀格格不入。

此次光影表演於美學及文化上的評價,各位讀者或許心中有數,但如果我們把視角進一步拉長的話,或可留意到「光影」此一展演模式,事實上已在澳門紮根一段時間。從十年前的「澳門光影節」起,除了於澳門的歷史街區設置不同燈光裝飾,另一具代表性的展演,便是於澳門代表性遺跡(如大三巴)的立面上,投射不同顏色、圖案,以及代表不同意象的展演。其中一個讀者或許還有印象的例子,便是2019年國慶時,政府於大三巴投射以紅色為底色,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週年的演出。

大三巴舉行「歡樂春節」啟動禮以及「歡樂春節春滿濠江」音樂會。資料圖片

大三巴舉行「歡樂春節」啟動禮以及「歡樂春節春滿濠江」音樂會。資料圖片

事實上,光雕投影(Projection Mapping)作為一種於建築物表面投影不同事物的技術,在外國的文化活動已被廣泛應用。那麼,我們為甚麼會產生投射內容與投射對象(如遺跡)兩者格格不入的印象呢?本篇文章正好利用大三巴再次被染色的契機,藉由外國學者對於「遺跡與投影」此一議題的討論,來思考「格格不入」的背後所蘊含的文化議題。

只是一種技術?

光雕投影的原理看似相當直觀:投影技術把建築物的立面視為一幅投影屏幕,把特定信息透過此一「屏幕」播放,並經由大眾觀看,從而使信息得以散播。此一信息傳遞的模式一方面相當短暫,隨着投影的停止而結束,另一方面亦是一種「非介入式」的方式,亦即它並不改變建築物的外觀或結構,而僅是「借用」其表面作為媒介,因此並不構成對建築物的永久性改變。

但如果進一步思考,我們或可以發現這樣一種技術,其實亦是一種改變對建築物理解的方式。試想像我們平時在「觀看」遺跡時,往往能想像到的,便是此一遺跡在「當下」所呈現的面貌,以及由其面貌所能聯想到的歷史。

通過投影技術的介入,例如模擬重建遺跡的歷史原貌或色彩,展示有關遺跡的歷史資料,或是突顯出遺跡本身不易看出的建築特徵等,皆能夠增加對於遺跡的認識。進一步地,投影技術亦可透過更具實驗性的方式,把遺跡變為藝術表演的一環,從而帶來扭轉對遺跡既定形象的可能性。

因此,透過改變遺跡在建築上的外觀,投影技術能為遺跡呈現一種與既有形象不同的面貌,並通過不同面貌而更新其形象,甚至能夠產生新的意義。由此,投影亦可謂是一種「活化」遺跡的另類取徑。

2019年為慶祝中國70週年,大三巴被染紅。資料圖片

2019年為慶祝中國70週年,大三巴被染紅。資料圖片

甚麼樣的投影與遺跡

必須注意的是,上述的討論其實預設了一種投影與遺跡的關係,那便是投影的呈現方式及內容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與遺跡的建築形式及氛圍相容。在現實的情況中,此種關係不但非理所當然,而且還有更多樣、複雜的組合。這些不同的模式,亦把投影作為一種「介入」遺跡的方法,並預設了某種看待遺跡的方式。

首先,投影的內容本身,事實上可以完全脫離於遺跡本身的背景。大家可以想像在平行時空中,大三巴的立面被用作投射有關澳門「手信」的廣告內容。當然,杏仁餅跟豬肉乾在當下的澳門,並非全然與大三巴無關的事物(或許有些人甚至把大三巴當作是手信街),但在此一種模式下,大三巴便已不再是那個充滿歷史氛圍的學院遺跡,而只是被用作能夠聚集人流的廣告「佈景版」。

手信被投射於古蹟,或許亦已不遠,退居次要的遺跡,便成為了一個僅僅是散播信息的媒介,其歷史背景因此褪色;反之,其被社會認可的歷史重要性,或會進一步被挪用作為投影內容「背書」的工具(因為它在文化上有一定地位,使得信息被「加持」)。

就某程度而言,當政府以「旅遊論述」來論證光影表演「選址」於大三巴的合理性時,背後或許仍預設了大三巴作為代表性地標,能夠極大化吸引觀光人流的「優點」。至於究竟投影的信息與大三巴作為歷史遺跡如何拉上關係,或許並非考量的重點。

手信被投射於古蹟,或許亦已不遠,圖為澳門聖若瑟修院。圖片來源:澳門旅遊局

手信被投射於古蹟,或許亦已不遠,圖為澳門聖若瑟修院。圖片來源:澳門旅遊局

至於另一種投影技術與遺跡之間的關係,則主要透過即時性的呈現方式(例如在遺跡立面上進行視像的投影),在遺跡上進行藝術性表演。在此一關係中,表演往往透過「使用」遺跡的歷史氛圍,使後者的參與本身,成為表演不可或缺的部份。反過來地,表演在相當時候亦呈現一種遺跡與過去不同的面貌,從而豐富既有遺跡「歷史」的意涵。

在外國的歷史遺跡中,已有相當數量以藝術方式來呈現,或是說在遺跡上演藝術表演的例子。此種既非完全脫離於遺跡本身的歷史背景,同時又非僅聚焦於補充遺跡資訊性需要的形式,或許切合澳門在文化上的需要(至於到底甚麼才算得上是「藝術」則另作別論)。

小結:除了美醜以外

我想澳門的光影表演到底孰美孰醜,各位讀者應該早已有自己判斷的一套標準,但當這些表演正好上映在可謂見證澳門歷史的遺跡時,大家或可思考這些表演想要呈現的,到底是甚麼樣的歷史遺跡,而歷史遺跡又如何受到五光十色的呈現方式所影響。

投影的燈光雖然短暫,但在遇上長留此地的遺跡時,或會對我們記憶遺跡的方式造成更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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