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書房立足台灣新北市永和區文化路一處街角,門口擺放著藤椅、植物和舊刊物供愛書人落腳。推開小小書房的大門,映入眼簾的是各式各樣當代文史哲、社科、藝術類等書目。從二〇〇六年創立至今,小小書房經歷三次搬遷,悉心經營多年,小小書房儼然已成為永和的文化地標。其中最為讀者樂道的,應數小小書房舉辦多年的常態讀書會,橫跨文學、社會學、心理學等主題,由店主虹風和專任講師細選讀物教材,收穫一批忠實支持者。書店更開設寫作課和編採班,讓學員嘗試自製刊物。在多方嘗試下,小小書房漸成為一個活躍、充滿文化能量之地。
據小小書房網頁簡介,書店開業至今近十七年,「分享和累積」是其自許的核心價值。除了販售各類書籍外,亦以此理念推廣一系列藝文活動。「小小協會」於二〇〇九年成立,帶領編採班發行《小小生活》社區生活誌。二〇一一年,「小寫出版」誕生,自立門戶打造出版品,品質備受認可。今年「小寫出版」重磅推出知名作家吳明益的新書《海風酒店》,聯合全台獨立書店舉辦巡迴活動,事件掀起討論熱度,亦讓更多讀者加倍關注小小書房──這座結合零售、出版、策劃能力於一身的文化基地。
小小書房的實踐能力,或早已打破人們對一間書店的單薄想像。
店主虹風曾任教於社區大學,也任職平面媒體多年。在小小書房開業之時,正值她思考轉換職涯的過渡期。她想到,也許可以「開一間店」來成就自己身心充分休息的願望,同時打造一處空間,可促成各方同好「相聚」。
虹風接受本媒訪問時表示,當初開店的主張很單純,只是希望找到休息的契機。原本自己曾打算以拿手的文字專業開間寫字店,「我就幫你寫寫信啊,寫情書啊 ,寫商業信啊,寫什麼任何的信都可以。」後來再徵詢各方意見,才決定開一間書店。
長年舉辦多元讀書會
深耕閱讀風氣
虹風仍在社大任教時就希望,可舉辦更多作風自由的小型讀書會,這促成日後小小書房與讀書會的共生關係。虹風直言,辦讀書會對自己也有利,「我整天都關在店裡,哪裡也不能去,那不如把他們(讀者)請來好了,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就能確保辦的活動是我想聽的。」
小小書房主辦的所有活動都須向讀者收費,惟常有意見要求先試聽課程。虹風認為,這現象並不合理。小小書房裡舉辦的活動,並非外面的補習班開課,不應該設有「試聽」。
讀書會的主題橫跨文學、社會學、心理學,可說都是些「無用的學科」。學員年齡、身份各異,一同花上四到五個禮拜埋頭閱讀同一本書,讀的是普魯斯特、薩拉馬戈(José Saramago)、榮格等諸多名家。虹風說,可見學員對知識的渴求,讀書也許可安撫他們的心靈。
除閱讀文本以外,過程中學員亦被訓練如何互動及參與。她表示,「閱讀是很重要的,『聽、說、讀、寫』都是需要訓練的能力,但閱讀對增強個別能力多少有幫助。讀了之後你(學員)要提問,這是說的能力,它也是一個向內或向外探問的能力。我們也開寫作課,當你想要寫,你就會渴望知道更多 。」
一談到寫作,虹風便忍不住介紹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的經典《給下一個盛世的備忘錄》,認為是其至今所遇到最優秀的寫作教材,沿用多年。
讓非主流創作面世
回溯小寫出版成立的起點,當時誕生自立出版的念頭,也是從小小書房主辦的寫作課而來。她指出,寫作課上一眾學員已累積部分有出版價值的作品,卻深知作品不易受主流出版社青睞。成立小寫出版,就是為了將其集結成書,得以推出市場。
其後,小寫出版漸漸累積出版書種,包括虹風一手帶領編採班所製的刊物、品質優良的詩集、兒童識字書、訪談集,還有一路以來出版社收到的投稿等。小寫出版並不盲目追求龐大的出版量,宗旨在於做出優良精美的書籍,每年只推出一到兩本,用時間和耐心將書做出成績。
後來,與作家吳明益合作,可謂讓小寫出版「更上一層樓」,亦成就出版界的一樁佳話。在出版市場的惡性折扣戰中,《海風酒店》姿態硬朗,無論在電商通路或書店均以原價販售,以表明支持圖書市場的決心。小寫出版聯合台東瓦當人文書屋行銷《海風酒店》,在今年夏天舉辦多場巡迴新書講座。作家吳明益也堅持走遍全台各地,以行動與讀者見面,讓書與人之間的關係變得實在。
擺脫社群綑綁
多元工具經營讀者群
除了出版做書以外,書店若要站穩台灣圖書市場,單靠賣書、行銷,一直以來都不是易事,更需找對方法,多鼓勵和刺激讀者的閱讀興趣。
數年前,小小書房在網路行銷正盛之際,選擇急流勇退,離開Facebook社交平台,這對虹風而言是個重大的決定。曾有讀者形容,小小書房退出Facebook有如「消失」一般。面對網絡橫流,虹風有其獨到的解法,「難道好像我們都要存在於臉書才能存在?我們就是要反抗這件事情,所以當年才退出臉書。」
講述當年的決定,虹風坦言,這對自己而言是「陣痛」。當時依賴經營Facebook的確可以獲得不錯的業績和聲量,決定離開平台後,書店業續陡降。其後,小小書房以多方嘗試將會員導向其他使用工具,如電子報、Telegram、Line等,定時發佈書訊、藝文活動消息,建立專屬的愛書圈子,嘗試將業績和讀者群拉回來。
在疫情期間,小小書房的活動未曾中斷,利用Telegram將讀書會轉移到線上進行,開放讀者買書便可自由參與,持續吸引參與者。
最近,適逢《海風酒店》上市,睽違數年後,小小書房決定重回到Facebook經營平台。一方面是為籌備新書,另一方面亦為了重建社群影響力。虹風坦言,也是為了替新開的獨立書店「遮風擋雨」。
「這幾年,大家對獨立書店變得非常的不友善,新開的書店也遭受很多抨擊。那麼,比他們存活更久的書店,應該要有能力去反擊或者是說話,(應)先擋在前面(指爭取話語權), 讓這些書店有更多的資源。」
她又稱,小小書房做任何決定、站得多前,背後都能獲得其龐大的會員群支持,「這是最主要的後盾。」
中港澳環境不利書店經營
只要存在一天 就是一種反抗
虹風又稱,早在二〇一二年,自己曾以雲門舞集所辦的「流浪者計畫」到內地旅行兩個月,發現自己雖從自由地而來,但身處城市中仍會不自覺地「自我審查」。
「就是你很明顯的感受到,什麼話能講、什麼話不能講。」她觀察到,在那樣政治氛圍下仍堅持經營的書店,只要存在一天,其實就是一種反抗,是最高調、也是最低調的反抗方式。
虹風續稱,即使這些書店未至於被公開掃掉,也會有一些「方法」導致他們最後關閉,就例如在上海曾有多間分店、具有社會影響力的季風書園。她又指,十分敬佩身處政治高壓之中仍堅持開書店的經營者,「要是換作自己還不一定辦得到。」
至於港澳,像是香港的序言書室、樂文書店、Kubrick 、艺鵠書店、澳門的边度有書等等,都是虹風在疫情前常造訪的書店,亦對此等獨立書店的生存未感樂觀。
獨立書店的「責任」
只緣於經營者的個人抱負
台灣各地的書店、文化空間、咖啡店如雨後春荀,不斷有新品牌落地。然而,社會對獨立書店似乎有許多期待與標籤,如反抗及獨立精神、普及知識、凝結社區等等。小小書房亦有不少會員是周邊住戶。書店落戶街角,與社區營造以及文化推廣等議題,又應有著怎樣的互動?
虹風指出,過去社會上並不要求傳統的小型書店要落力投入社區營造,不解為何現在卻有意見期望獨立書店去推動更多、指望書店應多負擔營造事務、凝聚社區走入公共事務的責任。
虹風坦言,「這是非常好笑的事 。這些對書店附加的期待,可能跟書是沒有關係的。一邊期望書店像營利事業一樣可以自立生存,可是你(大眾)又希望獨立書店可以投入不牽涉利益的事情,有點分裂。我們並沒有去定義獨立書店非得一定要做些什麼。」
虹風又稱,若一間書店有其實踐目標,一切都應是由書店主人所自發啟動的。「因為這是個人對於社會的責任,他╱她認為,就是應該要來做這樣的事情。因為有這個社會責任心,覺得開一間店對於公益、社區、街角有一份責任,只是由這個店家主人的個人意識所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