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與自殺者的距離

世界衛生組織去年預防自殺日的宣傳標語。

近日,一位活躍於港澳地區的年輕網紅選擇了輕生,引起了澳門社會極大的震撼。該網紅在生前最後公開的留言讓我們知道了她背後抉擇的原因,許多人為她所受的不幸感到難過、痛心,甚至為她抱不平。這樁事件亦令人們探索自殺者的心聲以及長期被忽視的社會議題。

讀者對認識自殺者原因較為「單薄」

有關自殺的新聞報道本身並不一定引起社會上的「模仿效應」,而自殺新聞內容要如何呈現來影響讀者對該新聞的理解才是關鍵。依據世界衛生組織(WHO)建議,報道自殺事件應遵循「六不六要」原則,當中包括「不對自殺事件做出簡單的解釋」,這是因為自殺的原因往往不是單一因素,而是涉及到複雜的生理、心理和社會背景。然而,許多自殺報道似乎經常著重於當事人是否患有情緒疾病或精神病史,這容易讓讀者自動地做出因果推論:自殺者之所以會做出極端的行為,是因為他/她患有「抑鬱症」、「精神分裂症」等疾病。這樣的報道容易簡化自殺事件的複雜性,並且可能影響讀者對自殺的認識。

有些人或會擔心,較深入探討自殺成因是否不尊重自殺者及其家屬,為他們帶來二次傷害?然而,假如某些自殺者的死因被社會輿論過度簡化為家庭責任(例如父母不懂管教孩子才令他/她走上絕路),或簡約地將自殺者「疾病化」(他/她生病了,居然適應不了這個社會,證明他/她本身的抗逆能力不足),那才對他們造成二次傷害。因此,媒體在報道自殺事件以及跟進報道時不應作簡單歸因,或僅讓讀者很「單薄」地認識死者自殺的原因。以是次年輕網紅自殺輕生事件為例,自殺者自身發出的心聲讓我們知道抑鬱心情/抑鬱症只是表徵問題,反思背後原因與社會脈絡,對於幫助社會預防自殺再次發生將有更大的幫助。

除了關注個人的心理健康,更需要關注社會的欺凌行為

當我們注意自殺行為背後的心理健康問題時,更重要的是意識到,把自殺議題變成「去社會化」或「醫療化」的傾向,將使自殺逐步變成只著重個人層面的輔導與精神方面的治療,容易漠視社會貧困、社會弱勢和受壓迫的群體,忘記需正視社會不平等和不公義的現象。最近這例年輕網紅自殺事件,令欺凌這社會議題稍為得到正視。

「欺凌」(bullying),是一種持續性的肢體、語言等攻擊,使受害者感到挫敗、被威脅、羞辱、孤立及受傷,且因雙方地位、權力、體型的不對等,讓受害者長期處於身心受壓的狀態。欺凌可以發生在任何場所,如發生在校園,稱為「校園欺凌」,如發生在職場,就稱為「職場欺凌」。「職場欺凌」中欺凌者可以是僱主、主管,也可以是同事。

為何應對欺凌或欺凌「零容忍」卻無法奏效?欺凌行為當中涉及三個主要角色:「欺凌者」、「受害者」和「旁觀者」。若「受害者」無法妥善處理,而「旁觀者」又擔心捲入其中不敢舉報,「欺凌者」就會因享受到欺凌他人的「權力感」而持續欺凌。

許多人往往告訴「受害者」兩種對策:忍讓或還擊。忍讓的策略是嘗試忽略或迴避「欺凌者」,然而這只會助長「欺凌者」作惡的動機,想看看「受害者」能忍讓多久,直到「受害者」崩潰或情緒爆發。

更多人建議「受害者」採「還擊」策略,例如學習武術防身術、或作出語言的反擊、或者集結成一個更強力的團體去反擊「欺凌者」,那將導致「受害者」變成另一個「欺凌者」,進而引發更大的暴力衝突。

許多人更忽略了一個重點:「受害者」公開告發「欺凌者」可能會招致更大的報復。以校園欺凌為例,「受害者」告訴學校以後,學校一般的做法是識別欺凌事實、隔離「欺凌者」並予以懲罰(例如記大過)。雖然暫時中止了問題,但「欺凌者」對學校的懲罰感到羞辱或怨恨,將變本加厲對付「受害者」,結果「受害者」衡量之下,儘管遭遇欺凌感到痛苦卻不敢挺身而出。

教青局推出「拒絕欺凌三步曲」教導學生處理欺凌。

建立對自殺和欺凌問題的多元思考和應對機制

自殺議題,我們需要更廣泛地教育公眾,讓他們了解到自殺的原因往往是多方面的,並非只限於個人的心理問題。我們需要創建一種環境,激發我們多角度去思考與應對自殺議題。

這次年輕網紅的自殺事件,固然令人難過和痛心,但更重要的是,它提醒我們不能只把自殺行為聚焦在個人層面,而需要把視野放在社會情境中,社會存有各種欺凌厭惡行為,這會迫使某些弱勢走向絕路。

欺凌不只發生在校園,也存在於職場和社會。要打破欺凌行為的社會結構,首先,我們要重視「旁觀者」的作用。今天的資訊社會,旁觀者已經擴展到網路社群,「群體視而不見」現象並不少見。我們應鼓勵旁觀者設定界線,適時發聲,站出來聲援「受害者」和制止欺凌行為,讓他們認知到如何自保,包括如何搜證及有效舉報的途徑。其次,我們需要改變社會氛圍,制定完善的法規和政策,讓欺凌行為不再被合理化。學校、職場和社會應積極提升對欺凌行為的意識,制定欺凌事件的預防和處理指引,建立有效的防範機制和相應的法律法規,並公開反對欺凌行為。最後,需要從社會價值觀出發,關注欺凌行為所涉及的包括權力不平衡和社會不公義的情況,打破欺凌行為的滋生環境,讓每一個人都有權利在不受欺凌的環境中學習和生活。

我們與自殺者的距離,要用愛的理解取代單薄的污名。

願輕生者得到安息,也願家屬得到安撫。

觀點均來自作者,並不代表本媒立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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