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懷念是那種年輕、追夢,一起背著背囊,傻更更地去識人,又不懂法文,跌跌撞撞地去看展覽、看電影、找工作,其實很自由!無憂的青春歲月自由在法國追夢做自己。」當年與李銳奮同時在法國留學的黃肖萍覺得,法國藝文的豐富,加上李銳奮願意嘗試的個性,令他回澳後更鼓勵後輩探索。「電影、攝影、音樂、戲劇他都有涉獵過。你可以看他在法國已經有這些養份,吸收了就回來,牛房就延續了這種多元化和鼓勵探索。」
留學法國互相扶持
黃肖萍於法國里昂國立藝術學院碩士畢業,是澳門最早期從事裝置藝術及錄像藝術創作的工作者之一,也是藝團「石頭公社」的創會成員之一。當年是怎樣與李銳奮認識,黃肖萍坦言已不太記得,只記得自己飛往法國讀書前約兩星期,二人碰上,聊着聊着,然後發現他是自己小學同學的弟弟、也希望到法國唸藝術。當年沒有互聯網,要得到彼邦的資訊不易,於是正準備出國的她與他分享了所有細節流程。未幾,李銳奮也到達了黃肖萍唸書的地方——法國第三大城市里昂,黃肖萍也協助他找到了便宜的住宿。那是1985年,但不久後李銳奮決定轉到巴黎求學。「因為他的目標是電影,里昂的電影院不多,他就上了巴黎,在巴黎他看電影就看得很開心。」
她表示,雖然大家身處不同的城市,但一直有寫信聯繫。假期時黃肖萍也會到巴黎看望李銳奮,然後大家一起看展覽、看電影,吸收不同的藝術養份。李銳奮喜歡請不同藝術領域的朋友到家中吃飯,也會叫上黃肖萍。而大家除了談藝術,也談留學生的孤獨,互相扶持。她指,巴黎的冬天比里昂冷,顏色也比里昂灰,加上尚未適應時,有時難免感到孤獨。「他有次寫信就說:回到家就對着四面牆……最近常寫這麼多也是因為少了聊天的對象……」另邊廂,面對與澳門完全不同的文化衝擊,有時黃肖萍也感到迷惘。這時李銳奮則與她分享白先勇的《芝加哥之死》。「他說,一旦在法國你發現以前所認為的沒有了依靠,你會覺得以前一向依賴的人生價值觀現在已不重要,個人就像很空,走向虛無,或有些人會揀一些極端的路。所以他提出,沒有一種人生觀、生活方式是天經地義地被認為是好的,就做回自己舒服的,找自己舒服的感覺就好。這個影響我很大。」
「在里昂時一路大家就互相支持。那時我本想着是我照顧他,其實後期就變成他照顧我。他是很難得的一個很重情的人。」
吸收養份滋長未來
在黃肖萍眼中,李銳奮很清楚自己到法國的目的。有時,留學生活苦悶,人不免會懶散下來,但李銳奮會妥善規劃自己的時間。「有時我們會說『你咁得閒不如乜乜啦』,他會說『咩得閒呀,得閒唔係咁用㗎!』」
據李銳奮有份成立的藝團「石頭公社」於2016年出版的《碇石二十》,李銳奮受訪時曾憶述自己在法國時有一年沒有上學,就去參加一些演出,當時還有高行健、鄧樹榮。黃肖萍覺得,李銳奮的藝術喜好廣泛,且願意開放去嘗試,所以回到澳門成立「牛房」等藝團時,他也非常鼓勵多元。「其實在法國開始他已經視野很闊,在牛房時亦很放手讓很多年輕人去做展覽,去嘗試,這很難得。」
1993年,二人又剛好同年回澳。李銳奮的妹妹李銳俊之前亦從法國畢業回來。大家有感澳門的藝術環境較單一,於是聯同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成立藝團「石頭公社」(1996年)以及之後的「婆仔屋藝術空間」(2002年,藝團「牛房倉庫」的前身)。大家當時也會在《澳門日報》撰寫專欄「優質混沌」討論藝術。
努力耕耘本地發展
但在「石頭公社」成立以前大家已開始組織活動,其中一個便是《圍外單年展》。據李銳奮和李銳俊在《碇石二十》的訪問中憶述,展覽的緣起是當年文化司(文化局前身)的澳門藝術雙年獎「因為小圈子文化,就是有些人沒法被他們選中,藝術家朋友們都覺得制度不公平」, 於是在文化廣場的展示場辦了《圍外單年展》,那些被拒絕的作品靠在牆下,牆上則用黑色垃圾膠袋掛在牆上,隨便在上面做些塗鴉,當時亦賣了報紙廣告,又有寫專欄文章,因為當時很少這類抗爭,所以也有些報導。
1998年,石頭公社籌辦了「第一屆文化政策研討會」,主題包括藝術教育、藝文評論、文化政策,主講包括香港劇場界的黃裕偉、周凡夫等,而事後有整整幾個月報章都持續討論。在《碇石二十》中,負責記錄訪問的張健嫻曾提到「我覺得阿奮其實是很平和的人,但當他一寫信給政府,那些文字就不平和了」。而黃肖萍覺得,李銳奮是個脾氣很好、絕少生氣的人,但他會對大方向堅持,對細節則並不上心。「他人就很好,『無所謂無所謂』,有時就給他激到跳起,我們覺得有所謂嘛。」有時一班朋友也擔心他會因為人好、重感情而被騙,但李銳奮會想着別人曾對他的好,就不太計較。「他就說『受傷害其實可以增加人生的經歷,尤其是對搞創作的人來說』,但他跟我說這話時他才廿多歲,他已有這體會。」
啟發,需要承接
說起這位好友的創作,黃肖萍覺得他每個時期的關注都不一樣,例如早期在巴黎的攝影作品電影感較強,回來澳門後則更多着重本地文化、人文關懷。「例如他後期看到橫琴改變,立即說要去那裡攝影。」「他從電影的眼,開始走進攝影的路,是好正的。」她亦有感,李銳奮為澳門留下了很多。黃肖萍記得曾有人分享,澳門一些學校對攝影的概念與李銳奮的很不同。「他真的帶了新的攝影表達語言回來,但問題是有多少人承接呢?」
「承接的話就是他的學生,很多都受他影響。我很希望,這個啟發會繼續一直存在,不要阿奮不在了,就沒有了。但看看澳門的生存空間,就算你怎樣很有創意或個人風格,是否就有讓你生存的空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