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樹史︰一部世界交流史

108 古樹故事 紙本月刊

文:小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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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22年05月1日 11:11

路環現時有不少假菩提古樹。

早前卓家村十株假菩提古樹會否被移走一事引起公眾高度關注,也令不少人意識到假菩提樹這樹種是澳門獨有的風景線。據《樹載濠情——澳門古樹名木》一書所述,此樹種在華南地區乃至香港都甚為少見,估計是澳門先從東南亞一帶引入此樹種,見證澳門在中西文化交流中所起的橋樑作用。

事實上,澳門自開埠至19世紀末期都一直扮演着國際商港的角色。傳教士、商人、植物學家把外地的花草樹木帶到澳門並進入中國、了解中國,中國也經澳門將自己的奇花異草向外國介紹,向外國輸出。白鴿巢曾被租予英國東度公司作收集及引進東南亞植物的苗圃,運往英國皇家園林邱園(Royal Botanic Gardens, Kew)等地;瑞典也曾派植物學家來澳,把水稻等多種東方植物帶回國家;葡人將中國的茶樹、樟樹等傳到巴西⋯⋯另邊廂,非洲的鳳凰木、東南亞的芒果、假菩提樹等也被引到澳門,進入中國。

就以澳門為例,現時《古樹名木保護名錄》中的樹種不少也是來自外地。例如白蘭原產於印度爪哇,異葉南洋杉原產於澳洲諾福克島,人心果原產於中美洲⋯⋯同時間,馬尾松由中國被引種至非洲好望角,且被蘇格蘭植物學家Francis Masson (一七四一-一八〇五)採集所得,其種加詞(雙名法中物種名的第二部分)Massoniana因此而來,而中國的荔枝也被帶到巴西、安哥拉、莫桑比克等地。

海風促成的交流

在植物物種的交流中,澳門的角色或許該由歐洲的航海時代說起。自歐洲人掌握航線後,除了絲綢與瓷器的貿易,香料這由植物製成的產品也是必不可少。據《植物的旅程與葡國航海大發現》一書所述,歐洲人會研究各地被認為有價值的農作物,將之作為物證帶回歐洲,並售往航線的其他地區。於是,歐洲、非洲、亞洲之後有了美洲的粟米、番薯,東方的薑也被傳到非洲與巴西。

不少市民及旅客喜歡在何東圖書館前的古樹下乘涼。

在這樣的植物交流中,傳教士的角色不容小覷。例如據《近代西方識華生物史》所述,明朝(17世紀)時耶穌會傳教士金尼閣(N. Trigault)曾把利瑪竇的在華紀錄編譯成拉丁文,書中記載了一些歐洲當時沒有的水果,如中國華南地區的荔枝、龍眼、杮子等,並提到蠟樹(烏桕,也是澳門古樹樹種之一)。明末曾於澳門駐足的波蘭傳教士卜彌格(Michał Piotr Boym)亦著有《中國植物志》和《中國醫藥概說》,被稱為「中藥傳播到西方的第一人」。

及至18世紀,這樣的物種交流就更蓬勃。以法國為例,耶穌會傳教士、曾受植物學訓練的湯執中(Pierre Nicolas d’Incarville, 一七四〇年來華,一七五三年被選進御花園當園丁)在澳門駐足期間,就給歐洲送回過144號植物標本。 一七八四年來華,一直在廣州和澳門居留的法國傳教士小德金(C. L. J. de Guignes),也曾給巴黎自然博物館的植物園(法國大革命前為「皇家藥用植物園」)送去過一些種子,包括胡蘿蔔、小蘿蔔等。

據《近代西方識華生物史》所指,由於法國傳教士的努力,法國巴黎自然博物館的植物園很快就種植了不少來自中國的花卉,而根據該園一八〇四年的栽培物名錄,園中栽有中國植物100種。

英國駐澳的花木集散地

英國方面,對東方獨特植物品種的收集亦非常積極。英國皇家植物園邱園(Royal Botanic Gardens, Kew)的多位園藝師都曾先後到訪澳門及中國,且將一些植物種子帶回英國。英國馬戛爾尼使團訪華覲見乾隆時,也帶着園藝師。澳門的白鴿巢就曾被英國東印度公司租用作收集植物的苗圃。英國富商湯瑪斯.比爾(Thomas Beale)在澳門宅院的花園內亦創建一個規模很大的植物園。據講,花園裡種滿了最珍貴的奇花異草,例如有一株果實累累的孟買芒果樹、荔枝、柑桔和番荔枝等,有2500盆花,而所植花卉以中國品種居多,成為澳門一景。

歷史學者羅桂環在其研究曾指出,比爾的住宅和花園(有指位於白馬行附近)可為來華收集生物的西方人提供居留在存放地點,通常收集者可以很方便地把收集所得放養在他的園中,等有船來時再運走,甚至可以從他的園中直接收集花卉送往歐洲,其「花木集散地」作用很明顯,而比爾的兒子後來在上海經商,建了一個類似的花園。

比爾曾任普魯士領事,於一八一六年年因生意失敗宣佈破產,一八四一年其遺體在劏狗環被發現。雖然如此,但台灣學者戴麗娟的研究指,比爾死後,留下的財物有一部分被以拍賣方式售出,但花園和鳥園似乎到一八四三年還存在原址,而從她當時查到的資料可知,原本比爾花園中可移動的植物皆於一八四五年被運到香港,移植到顛地在中環的花園Green Bank。戴麗娟的研究又提到,英國東印度公司曾於澳門設立類似博物館的地方,收集及展示「中國及鄰近地區的自然史標本與工藝珍品,好讓大家多瞭解當時還鮮為人知的中國及附近島嶼的自然史」,並邀請會員加入,其對話對象除了邱園之外,也包括加爾各答植物園,可惜這個僅存5年的「博物館」所留下的直接史料極少。

鏡湖醫院附近的新勝街以前曾有不少大樹,現時只見不少小樹以及極少古樹。

澳門把茶送到巴西

而澳門人亦非「袖手旁觀」。葡國學者莫拉(Carlos Francisco Moura)指出,18世紀和19世紀初的文獻史料顯示「當時的巴西就已有超出尋常估計的中國產品,包括茶、藥材(中國根莖類、大黃根等)。一八〇七年,因為拿破崙戰爭,葡國皇室移駕巴西。據指,一八〇八年,被法國人囚於印度洋中法屬島嶼上的葡萄牙人通過談判獲准去巴西,且把大量東方植物種子帶去當地。

他引述記載,指里約熱內盧植物園是通過一八一一年的特許令建立的,但通過澳門參議員拉法爾.波達多.阿爾梅達(Rafael Botadode Almeida)的幫助,從印度洋法屬島嶼取得的第一批外國物種於此之前已被帶到里約熱內盧。「運載該批物種的船隻於一八〇九年六月泊進瓜納巴拉(Guanabara)港⋯⋯為國家帶回了20箱外國植物及獻給國王陛下的香料樹⋯⋯一七七〇年種植在法屬島嶼的這些珍貴亞洲品種得以遍及巴西各州⋯⋯」

運來的種子中以樟樹、荔枝、芒果樹、豆蔻樹、印度石竹和柚子樹為其中表表者,並根據國王的命令,這些種子立即被種進皇家莊園。據指,負責這次行動的師長路易士.阿布雷烏特別提到了幫助他獲得種子的澳門參議員阿爾梅達和其它同伴,而阿爾梅達後來又應阿布雷烏要求,於一八一二年寄出了茶種,第一批在植物園種茶的中國移民亦是通過澳門去到巴西。雖然莫拉引述文獻指「據説這些中國人不是那些因生活貧困背井離鄉流落爪哇及鄰近島嶼、像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加利西亞人那樣找工作的沿海居民,而是來自中國內地種茶經驗豐富」,但他亦在文中指出,「尚未找到證明第一批中國人到達的文件以弄清幾個疑點,譬如到達的確切日期、人數、來自中國何地、聘用條件等等。」

古樹是扎根澳門的寶藏

雖說澳門沒有古茶樹,但澳門不少古樹樹種在過去也有從中國傳到外地,例如上面提及的樟樹,以及未有提及的石栗等等。事實上,澳門古樹樹種中,既有在中國南部包括澳門栽種,也見於外國的例子多不勝數,是因為地方的氣候相近,還是人為傳播,值得我們不斷探究。因為在不斷發掘的過程中,我們看到澳門與世界的互動,也在深耕這一草一木與自己的關係。每次望到古樹時,或許我們能夠想起,澳門與世界、與我們的「綠色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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