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招牌熠熠生輝,映襯那個百花齊放的年代;斜陽落下,傳統默默退場,能夠被留下的、被珍視的又有多少?你可曾想過抬頭可見的那些招牌,城市角落裡的各種牌匾,有過怎樣一段引人入勝的故事?
書法工作者李嘉瀚現時在某間藝術教育中心任教,期間開展的書法欣賞課程以本澳大廈、廟宇、會館等的老舊招牌為切入點,向學生介紹澳門的書法,期望藉此引起人們對傳統文化的關注,欣賞曾經隨處可見但如今已凋落的文化痕跡。「中國人講究金漆招牌,潛台詞是世代相傳。」李嘉瀚指出,過去稍大型的建築物包括大廈、廟宇、會館、行會等都會邀請文人或寫字匠書寫招牌,為的是彰顯其重要性,更重要是傳承作用。他舉例,「黃枝記」和「洪馨椰子雪糕」的招牌是本澳較為人熟知的金漆招牌。
李嘉瀚介紹道,書法中將書寫於招牌、匾額、建築物等的大字稱之為「榜書」。「榜書」並非某種特定字型,而是定義該種書寫風格。他稱,「榜書」字型以行書、楷書為主,魏碑亦曾於港澳地區流行,隸書則較少。「招牌書寫的字型需要醒目、容易識別,書寫之文字線條厚重有力、氣勢磅礴、結構緊緻。」在李嘉瀚看來,招牌的書寫風格並非隨年月演變,而是書法本身就具豐富性,不同書法家即使寫同樣字體都極具個人風格,值得欣賞之處正是這些細微的變化。
幾乎每種字體在澳門都有蹤影
「在澳門這麼小的地方,每一種在書法史上特別的字體幾乎都可在街頭找到蹤影。」李嘉瀚在為課程做資料搜集時,不斷刷新自己對澳門招牌的認知。新馬路一帶「李錦記」、「四邑同鄉會」之字樣為香港書法家區建公所寫的「魏碑」,區建公亦為「奇華餅家」之書寫者;本地書法家林近所寫之「龍園」二字早已成為澳門地標,相當氣勢磅礴;還有各式沒能知道出處的招牌,都構成澳門獨特的風景,勾勒歷史軌跡。
傳統文化流逝無可避免
除招牌外,商舖、會館等的楹聯亦值得鑒賞。「無酒安能邀月飲,有錢最好食雲吞」,李嘉瀚指出黃枝記門外之楹聯為標準「無情對」,引經據典之餘又有廣東話韻味;又如泥水行會館的「以尺準能成規矩,將線便是定方圓」,一語雙關道出行業之特色及人生道理。但感到惋惜的是,李嘉瀚近年在做資料搜集時發現有些招牌或已拆除、或已消失,「再去睇返已經冇咗,好彩有影低,冇咗就係冇咗,揾唔返」。
他又稱,近年內地推行標準招牌,為便於統一管理,但認為「自己將自己文化嘅生命力扼殺咗」,似乎將自己的文化、書法變成無關緊要的事。他感歎,傳統文化流逝無可避免,只期望「略盡綿力從普及角度去做多啲」。他認為舊招牌是城市歷史的一部分,生命是由歷史堆疊而成,城市亦然。當舊招牌、舊物消失不見,歷史終將被遺忘,城市沒有了承載和厚度,僅僅餘下軀殼。「去哪裡解答『我是誰?我的文化是什麼?我的根是什麼?』這些形而上的問題。」而早已充斥街頭的電腦字體,甚至英文招牌,也讓傳統文化少了一線生機。
「任何藝術若沒有欣賞者,創作便失去意義」
談及現時的書法欣賞課程,李嘉瀚指出學生都驚訝於澳門書法的豐富性,有學生也會隨街拍下招牌與其討論風格、特色、歷史等。他形容是播下的渺小種子正在發芽,但要等待收成或許還有「很漫長很漫長很漫長」的路要走,恐怕到時城市風景已不再。「最起碼有做過(普及),好過咩都唔做,眼白白睇住佢消失。」
他表示,任何藝術若沒有欣賞者,創作便失去意義。他坦言明明漢字使用率很高,但書法教育甚至書法審美相當缺乏。「點解討論一個字靚唔靚嘅時候咁吃力?」他自己對此亦無解,引述藝術工作者邢悅(其任教藝術中心之創辦人)的一句話「澳門的書法要再啟蒙」,唯有與其他志同道合的書法工作者一同推廣書法審美。
「(保育)呢個問題我真係唔識答」,李嘉瀚認為不是簡單三言兩語能道出保育之良方。市面上很多招牌屬於私人財產,即使是會館、行會等都因時移世易轉變原有功能,更有甚者建築物都不復存在,何談書法這類附加物品?李嘉瀚指出,若學術界、民間能指出其歷史價值、藝術價值,某程度上能推動保育,但其最終結果如何還是有待命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