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評家John Berger曾說:「所有照片都有兩種訊息:第一種是關於被拍攝的事件,第二種訊息,則與時間斷裂所造成的驚嚇感(a shock of discontinuity)有關。」
「是攝影在時間之流所造成的斷裂感(discontinuity),使得其意義充滿含混曖昧。」「相機拍攝的過往時分,與照片觀看的當下片刻,兩者間的距離宛如無底深淵。」
看黃生(生哥)「事件的語言」攝影展,這感覺尤其強烈。
329事件 數萬同胞成澳門人
生哥是一名記者,入行已35年,曾在多份報章任職,見證澳門不少大事件。今次相片展就選了八個故事與大家分享,部分是已逝風景,部分則是影響深遠的大事件,例如329事件。
「一個特赦行動。因為那個行動,澳門突然增多了幾萬人。他們沒有證件,並非透過申請移民,而是透過特赦。」生哥娓娓道來事件的影響,「這幾萬人延伸到現在很多人,因為他們的父母,內地至親,都可因他們成為了澳門居民,被申請落嚟。另外生兒育女啦,因為那是他們年青時期,18歲,對澳門人口增加也是一個頗大的影響。」
事件發生在1990年3月27至29日。話說在上世紀80年代,大量非法移民從內地偷渡到澳門,不少私校也有錄取無證學生,澳葡政府難以遣返這些黑市居民。為了解決無證兒童問題,澳葡政府於1989年1月特赦18歲以下的無證青少年,被稱為「龍的行動」。一時間無證的人群蜂湧而出,天光等到天黑,整條士多紐拜斯馬路都人頭湧湧,排到國父紀念館前,有近萬人登記,但仍未能徹底解決黑市居民問題。
「之後引發澳門有些人說,為何特赦無證學生,唔赦無證的人,認為不公平,所以上街示威。無證上街,是無證者抗議,現在當然是沒可能的事。」那時有多達數萬名無證人士聞風趕往跑狗場,有的甚至連夜偷渡來,奮身一搏為那最後的機會。曾有前輩憶述,當時有幾萬人同時湧到逸園狗場,後來更人踩人傷了幾百個,警察要開槍阻止人再推撞。
「突然多咗咁多人去排隊登記,幾多警力都唔夠用啦。」生哥亦清楚記得當時情景,「講緊幾萬人,而且啲人好心急,因為驚住登記不了。這種恐慌情況變成啲人好亂籠。」
他指着相中一個似是名牌的手袋,「有些人已來了幾年,有工作。」「他們全心一個目標,就是要排隊攞證。他們咁亂是因為要分流,人是心急的,前面那些去了,我們未去,就湧上來。你見好多警員都是些保安仔,我們叫『喺學堂嗰啲』,所有警力都抽調曬出來。」
曾聽前輩說,那時根本沒可能截的士,白牌車按人頭收費100元,而當時一個雜扒飯只是8元,一些記者靠截貨車沿路拍攝。問起生哥當時情況,他說:「那時我們做記者,總之你出盡曬所有採訪能力去做。因為你睇得頭可能睇唔到尾有咩發生,我們當時全部記者都出曬去,都集中在這,因為它時間延遲到幾廿個鐘頭。有些同事可能要回去休息,有些繼續輪班。」
取潔學校牌照被收
另一組事件相片是取潔中學的師生上街示威抗議。話說1995年,學校發生辦學牌照歸屬爭議,1996年,學校被當局下令中止運作,1998年12月,耶穌會在當局協助下接管校舍,至1999年併入同屬耶穌會的利瑪竇中學後,取潔中學正式結束。
「取潔學校(事件)到現在都有少少是個謎。」生哥這樣形容。
當時事件涉及不少爭議,甚受社會關注。綜合一些憶述和資料,當中的紛爭包括校產之爭,法律之爭等等。部分師生甚至到澳督府(現政府總部)靜坐。「以前澳督府係咁。啲人抗議可以坐在那,拉曬橫額,只要你唔入去,遊客平民都可以(坐)。抗議當然有問題,但都冇驅散他們。」細心留意,相片中有樽裝水和食物。「長期鬥爭。取潔的學生和老師話政府唔啱,點解收佢牌,當然政府處理一件事有他的原因,但政府沒完完整整講出件事是怎樣。」
「好多人會講:有圖有真相。其實有圖有事實,不一定是真相。真相背後可能有些故事,像取潔學校,是否真是這樣?它背後的故事,我們都不知道。」
今日新聞 明日歷史
這兩組相片中的主角,都是表達訴求的人。「講突發記者,一定要影到一啲比較能表達事件場面,這是我們做記者的責任。」這些都是回歸前的事。若要拍近年澳門發生的事件,你又會選哪一件?
「近幾年澳門大的事件就是『離補』,所以我們都有影,因為這是澳門一個很特別的事件。除了『離補』,大型遊行我們都會去影。我們將社會入面的問題反映出來,所以參與一個採訪,你就會知道更加貼近社會(的事),告訴讀者,告訴市民,現在的社會究竟是怎樣。」
「所以有時我們做記者,最緊要就是做自己應做的事。有些背後故事我們能力所限,理解不了,但如不做當前要做的事,你過後就留低不了一些歷史片段,沒一些紀實的告訴別人曾發生過甚麼事,曾經澳門社會是怎樣。」
Berger曾說,攝影的原始素材是光線與時間,這使攝影成為一門奇特的發明,有着無法可預見的效應。一張照片,保留了一個過往片刻,使其免於被隨後繼之的其他片刻所抹滅消除。當我們認為一張照片具有意義時,我們通常賦予了它一段過去與未來。生哥的照片,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