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護政策不全面 家傭需求大 學者:非家庭議題 乃公共議題

2018-05-04 洄游——外籍家傭的遠別重洋

文:論盡採訪組

網址:https://aamacau.com/?p=46413

時間:2018年05月5日 10:10

「它是一個全球系統(Global System),已經維持兩三代了。長期年青的女性必須去其他國家,照顧別人的小孩、老人跟家人,而她自己的小孩就留在家鄉。可它是多層的。比如我家傭人是馬尼拉來的,她來照顧我的小孩,她就請一個更偏遠地方的、鄉下的來照顧她的小孩,一層一層這樣下去,最終就會有一個最偏遠地區的小孩和老人沒人照顧。這制度叫做全球照顧鏈(Care Chain)。全球的女性勞動人口,流到經濟比較發達的國家,去符合這國家因為經濟發展而出現的照顧的需要。最後就會有一個最底層的地方的人,她的小孩沒人照顧。這就是Care Chain,也是Care Drain(照顧流失)。」移工學者呂家玟博士解釋道。「跟中國的留守兒童或留守老人是一樣的。」

「這樣的家庭悲劇,是全球有幾百萬人是這樣的狀況,就覺得是很可怕的一種制度。」

移工背後大議題 表面Easy內裏不公

移工學者呂家玟

在我們今天看來是家傭和僱主之間在家裏發生的磨擦,其實背後牽涉的問題眾多。由本地照護政策、勞工問題、家庭問題、女性議題,乃至國際貿易、人權問題。呂家玟解釋,勞工輸出國在某個年代經濟很差,沒有就業率,同時有些國家缺乏了部分勞動力,但又不希望所輸入的勞動力會成為本地公民,於是出現了客工政策。

「客工政策有兩個很重要的方面:一不可以定居,二不可能帶家人來,帶家人來就會有其他的社會成本。」現時多個地區的外地家傭政策正是如此,不獨澳門。「這制度本身的邏輯就是不容許他定居。就算他在澳門工作二十年,他都是臨時的、流離的狀態。因為這法律的身份跟社會,不準備讓你成為我們的一份子。這經濟體制本身就要創造出一種流離、不穩定、讓你無法做這安身立命的狀態。這制度本身就不公平。」

她指,有部分歐洲國家有感於此,於是制定了完善的照護政策,例如荷蘭就透過政府減稅或資助家庭、公辦托兒所、容許父母親彈性工時等措施,大大減低家庭輸入家傭的需要。「它不是個人家庭的責任,而是社會的責任。因為你是在幫助社會教養跟生產未來的國民和勞工。如果生育率很低,大家都知道這社會以後沒法生存。所以它應是公共議題,而非私人家庭的議題的負擔。」

但她坦言,要求老闆給予產假、停薪留職、減低工時,通常都很難做到,政府和企業都要很有決心。「所以比較容易的方法,就是付錢找人來照顧。它會變成一種easy way out(容易的出路),家傭是在這樣體制下產生的一種結果。」「你可以說澳門政府有給生育津貼,有托兒所,但其實沒解決最根本的、最早期的(照顧需要)。」

發生剝削 因政策欠規管 

相片由《洄游》製作團隊提供

現時,輸出勞工成為一些政府的經濟發展策略,甚至外交手段,而如果沒有家傭,很多經濟較發達地區的女性就不可能出去工作。當勞動力成為多個地區輸入與輸出的「商品」,中介亦隨之產生。呂家玟表示,在移工研究裏,中介的確是主要的剝削來源。「但我要強調不是因為中介是壞人,而是因為整個輸出輸入的體制,做成你需要依賴中介;或政府規定政策的過程中,定得很嚴格,你沒法自己申請,其實是給中介很大的權力。」

這亦牽涉到工作簽證規管與移工政策問題。她表示,如政府要求移工要在海外申請獲得了「藍卡」才可來,好處是沒有非法勞工,但也會出現缺乏彈性,甚至剝削等問題。她指出,如只能在海外申請工作簽證,政府又沒有足夠海外辦事處,對中介的依賴就會大大增加,中介費亦會因此大大增加。「(家傭)可能要做一年才能還債。」移工來工作的困難和成本上升時,就可能會選擇到其他較便宜的地區工作,做成本地家庭要等長時間才能找到家傭。「家庭照顧是要及時的。你要媽媽辭掉工作嗎?也不可能。或你等了很久,但唔啱,有時真的沒法合作下去,那怎辦?難道你要把她送回去嗎?她已經付出了幾個月的薪水,你等下一個要等半年,彈性和及時性就沒有了。」

僱傭微妙關係 也是性別不公

家傭問題另一個微妙的地方,在於工作場所發生在家庭,家傭要照顧的是僱主的親人。呂家玫表示,經過磨合後,僱主會很依賴家傭,家傭若放假或辭職了,很多僱主會覺得不知所措。但同時,僱傭雙方是「外人」,雙方有不同的文化背景、生活習慣甚至價值觀,亦會在家庭裏「競爭」。

「家傭跟自己家人,特別是小孩,是一個遠距離的狀況。第一會很有罪疚感,所以會不停用物質(彌補),還會把母愛、罪疚感放在現在照顧的人身上,會溺愛現在照顧的這個小孩。出去工作的這個僱主也會有罪疚感,因為覺得沒有陪伴在小孩身邊。小孩子幾歲開始有依附關係了,發現他比較黏保姆,不黏你,或小孩講英文不講中文,有的媽媽可能開心,有的可能吃醋,因為你的家人是依賴她的。有些人會怪保姆,因為你要搶她,她變成你一種競爭的對象。」

她又表示,為何都是女性在處理這些家裏的問題,似是另一議題,但現實也是大部分女性在擔負家務的工作,認為應該思考。「為甚麼不能像歐洲,要求政府或我先生、家人,平均分擔我的(工作)?女性為甚麼有這些不公平?要做兩份工,公司做一份工,回家還要做家務。為甚麼要這樣?為甚麼不能挑戰這個制度?這先天上就有一個性別上的不公平,才會有這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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