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書評】老撾，印度支那中一個貧窮的內陸小國，卻是我家小孩每年一度的海外體驗團的目的地！自認是「亞洲通」的作者，也不得不做些自我教育，找些參考書籍閱讀，好幫助孩子認識這個陌生的國度。有幸讀到羅金義教授的大作，「老撾的地緣政治學」﹙香港城市大學出版社，2017﹞，一方面為我揭開它的神秘面紗，在閱讀的過程中也令我不斷反思澳門的狀況。羅教授眼中的老撾雖是弱小，在列強環伺，虎視眈眈的國際局勢下，還是活得挺有骨氣的，老撾運用國際關係理論中的所謂「避險」策略，得以維持其國家的自主性。澳門當然不是一個國家，但卻有一種自我矮化的心態，常以地細人少、經濟依賴外地等合理化自身的不作為，好像事辦不好是正常的。在看完本書後，這種心態會深深受到衝擊和得到啟發！
本書以深入淺出的方法介紹弱小國家在國際生存的技倆，主流意見認為不外乎兩招，一是「平衡」，即面對強國威脅，加入其敵對國之陣營而與之抗衡。另一種則是「扈從」，即屈服於強國的控制，俯首稱臣，忍辱負重。如果用通俗一點的說法，前者是「跟大佬」、「找靠山」，後者即是「埋堆」、「入會」，但兩者都得依附於別人，要負出一定的代價。書中卻指出老撾另闢蹊徑，使用「避險」方式，靈活運用多種策略，一方面和強國保持交往，在可能的情況下順應其要求，減少損害其基本利益的機會，另一方面卻努力維繫和其它國家的關係，以抵消對強國的倚賴。總的來說，避免一面倒的押注在某一方，模糊自已的立場，保持和各方的關係，以達到自主和保護國家取大的利益。當然，使用「避險」策略要掌握國際形勢，也得隨機應變，主動權控制在弱國身上。就此，本書的觀點和新興社會學強調平民百性也有其主體性，也懂得運用各種策略以保持自主，在適當契機下可還可改變社會，不謀而合！
中國近年高速發展，變成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係。亞洲諸國在面對崛起中的中國，有許多採取「扈從」策略，而老撾被認為是一個典型的例子。老撾這個共產主義國家，在1980年代中期推行市場改革，1990年代初即引進中國資本，龐大的中資看準了老撾的天然資源，特別是水電，木材和礦產，大量湧入，不單壟斷了該國的經濟，也牢牢地把老撾捆綁在中華帝國之下。書中所批評的是「扈從」策略著眼於大國有力可以操控小國，卻忽略了小國也有其應對辨法。
「扈從」之得以成功，不外乎強國威迫利誘，小國被迫就範。書中指出中資確實提升了老撾的經濟增長，但它卻為此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中資開發水電天然資源，但引來環境破壞，往民被驅而流離失所。水壩截流，摧毀沿河魚產區，漁民無以為生。大量廉價中國製成品進口也打擊了剛起步的製造業。更甚的是中資激化既有的社會矛盾、排斥本地資本，並橫行無忌，視老撾政權如無物。凡此種種，都令老撾對過度依賴中國懷有戒心。
再者，老撾是否真的怯於中國的淫威，全無還手之力，非聽命於北京而不可? 據作者的分析，弱小老撾卻擁有對中國高度的戰略意義，實有後者要討好前者的意味。老撾位於印支的中心，而印支各國對中國關係以冷淡居多，中國拉攏較友好的老撾希望重建與印支，甚致東協各國的關係，以抗衡美國重反亞洲的挑戰，突破被圍堵的格局。而老撾的位置，也是中國所希望建立的南進鐵路、公路網所必經之地，一帶一路的樞紐，所以其合作致為重要。由此可見，老撾之於中國絕不是只能唯命是從，沒有討價還價的籌碼。
最後，作者指出老撾被認為扈從中國，只是出於對其歴史的無知。如果老撾真的一面倒的傾向中國，就不會出現2016年親越的趕走了親華的領導人，控制了執政的民革黨，也不會出現其努力維持和中國關係之餘，也努力地維持和越南、泰國，美國和日本的關係。越共和民革黨兩黨淵源深厚，民革黨甚致可被視為越共扶植出來的政權，除了政治上的聯係，越南在老撾的投資和軍事合作也是十分重要。更具意義的是老撾積極重建和美國的關係，最終達成奧巴馬於2016年的訪問。老撾同時維持越南和美國的關係，正是明顯的避險策略，以免太傾向於中方。而在經濟上，作者指出泰國對老撾的投資和貿易比中國更多更廣泛，只是較少人留意，加上泰老緊密的文化和種族關係，老撾實有面對被泰國鯨吞的危機。看來引入中資，也只是其避險策略的其中一環，但所避的卻是泰國之險！
老撾，蕞爾小國，地處一方，物窮人希，但在作者的分析下，卻充份顯視出其外交上的技巧，棄扈從而取避險，在各國虎視眈眈下仍能保持自主，游刃有餘。反觀澳門，過去十多年的發展己使其晉升成為全球最富有的地區之一，但我們有沒有反省過扈從於旅遊博彩業所帶來的危機？我們有沒有準備一套避險策略？前一點時間賭場收入大減，社會上也引起一定的關注，但澳門應對危機的所謂方法不外乎是靜靜地等待危機過去。或許澳門真的是蓮花寶地，賭收近期回升而危機得以化解，但我們還不是學學老撾的對沖策略來得實際嗎？
澳門不能而老撾能，要找出其中原因，當然要從兩個地區的不同政治社會制度中分析。但可惜書中所引用的理論應是現實主義，而該理論最重要的一個假設是國家是一個整體，理性地回應國際體系的機會與挑戰，也因此，書中對老撾國內的政冶社會著墨較少，有提及的都是外交如何影響內政。畢竟從一本講外交的書探索國內政經，始終都有點管中窺豹之弊，我們還是期望作者寫一本老撾社會政治的專著，好幫助我們反省澳門之所以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