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鴿」風災已過一個多月,市況逐漸回復正常,但歷劫之後,澳門人對這片海洋感覺再不一樣。
常戲言,風水師是第一代的城規師。雖是戲言,卻不無道理。山為龍,水為脈,山為脈之源,脈行山之勢,古人據大自然之來龍去脈,判斷一地之風水,再擇地而居。可見「風」、「水」二字,是自然元素,是人類聚居的考慮要素;是城規,也是環境科學。
內港水災又是否跟「風水」有關?有人說是地運——對,風水也講地運,即時間遷流的變化,加上內港幾經填海,即人為改變地景,有問題的地方自然首先應驗。用現代科學的語言,就是地面多了,海風和潮汐水流的影響就再不一樣。
水無處可逃 向陸地討債
要說起問題根源,或者就要從百年變遷說起。「澳門以前水浸,以新馬路來說,不會超過大豐銀行門口,因為最原始的海岸線就在營地大街。當然今次『天鴿』已破了這個紀錄。」城市規劃師林翊捷分析,當中原因除極端天氣外,還有填海。但內港填海已有百年,何以今次風災特別厲害?「對,澳門的海岸線已一百年,這一百年內,內港很少再填海,但我們周邊的變化很多。」
林翊捷表示,根據一張一百年前的地圖,那時灣仔填海沒現在厲害,青洲也還是一個島,周圍都是水,內港雖是特別窄的地方,但水可穿過內港再上青洲,那其實有一個相對廣闊的地方讓它流動。「但現在青洲附近都已填海,再上的前山河亦已建水閘擋着,水其實無處可逃。」水沒流動的空間,河道變窄,潮水一來,水位當然升高。「與河爭地是爭不贏的,河水氾濫會問你要回來。」
「有啲係大家一齊做嘅共業。」
無先例可抄 澳門是與別不同
回顧過去30年,嚴重風災幾乎每10年一次:90年代有「貝姬」,00年代有「黑格比」,2010年代有「天鴿」,隨着氣候變化,嚴重的風暴以後可能會更多,「30年內出現了3次,證明我們不能僥倖覺得佢唔會再嚟。」
說起這話題,是因為是日是風災之後,第一屆「海洋文化節」一場讀書會,讀本是廖桂賢寫的《遇見好城市》,講述城市在建設下水道和防洪設施的特別考慮,水是如何來,又如何去?如何與水和平共存?書中提到多個地方的做法,包括荷蘭、美國西雅圖、波特蘭等,方法有建造堤壩、還地於河等。
大家自然關心澳門的海水來潮又該何去何從。但讀書會主持林翊捷坦言,城市之間有差異,啟發可能有,但要從中找到自己城市的解決之道是絕不會有。他指,每個城市都有差異,包括地理位置、規模、技術、文化、財政能力等,即使可以借鑒技術,且擁有財力,如城市規模也相差太大,有些事情別人能做,我們也做不了,反之亦然。
「澳門是個很特殊的地方。我好難相信用世界上某一個城市的地方的方法可以解決。」
他舉例指,書中提到荷蘭面對河水氾濫成災,最終決定與河流握手言和,還地於河,但澳門並不具備這條件。因為內港幾百年來都是澳門經濟及文化重心,如「遷界禁海」,將內港變成一片廢城,退還予海洋,將是澳門文化上一重大損失,對現時在內港的產業鏈,及於內港生活多年的居民亦將做成莫大的影響。澳門重視私有財產權,且套用林翊捷的形容,澳門本身的人口密度是「世界奇觀級」,要「還地於河/海」,在現實情況下,有一定難度。
建堤壩呢?由媽閣一直建到青洲,延綿半個澳門。這是現時眾多考慮方案之一,亦是不少人提到荷蘭在做的事,但未必全然適合內港,「建造堤壩的話,影響相對會大一點,因為會影響現時瑪頭的運作、景觀、未來產業運作,包括漁欄、運輸行業、生果批發等,那些全部要走。」而如果堤壩建成一幅牆般,人們就再不能在街上看見海,「大家唔到最後,仲有得揀時,應該不會這樣選擇。」而如果堤壩不只是一幅牆,而是成為內港部分生活區,則牽涉整個內港重整及規劃,不論那一個,都對內港現時的經濟及生活模式造成巨大影響。
那建水閘是否較好?「從內港的角度,問題是解決了,但水沒消失。我們把水擋在澳門門外,並不代表水消失了,可能對於鄰近地區的一樣會產生影響。」而水閘亦有可能令船隻在航行間意外增加。
勤力點疏河又能否解決問題?「因為內港地質的問題,沙很多,疏河是不容易的,不容易單靠這而看到顯著的效果。」種紅樹林呢?「種紅樹林亦是一種方法,令潮水流速降低,但內港需要維持船隻通行能力,要俾船泊岸,就不能大量種植。」
他坦言,「要解決澳門問題,可能要用地球上冇人用過嘅方法。」
水閘可建 也不忘總規
為防海潮再次來襲造成巨大人命及財產損失,現時政府提出了不少方案,包括建造防洪閘、增設民防應急協調局、重建災民中心、在澳門半島建設民防和應急服務行動中心的辦公大樓、在沿岸低窪地區設置音頻廣播警號等。
那除了現時常說的水閘與堤壩,我們有否第三選擇?身為城規師的林翊捷認為,要有效防災,總體規劃方面亦可發揮功用。他表示,總規方面的工作主要有兩方面,一是根據潮汐、水文等最基本的資料,決定填海要填到甚麼高度。例如是填海而來的皇朝一帶今次風災也沒受到水浸很大的影響,「新城有考慮過過住水浸的高度,按照往績,應該安全的。」而ABCDE區沒內港的袋形地形,故海水來淹的風險相對較低。
另外,林翊捷指,總規亦應有一防災計劃,包括一些公共設施的設置。例如今次停水停電,就是因為太依賴內地供電,另外一些火牛房被浸壞,水廠亦被淹。
「建設時考慮的安全系數到哪,這都是需要要求的。例如水廠是否要建在這,會否太低?電力要做更多機組,會否需要更多土地?以至是否要將所有機組放在一起,或是分開放?未來用電去到一個怎樣的程度,要否預留土地讓未來有需要時再建機組,以致用甚麼發電?」他解釋,現在澳門新的發電機組都是採用天然氣發電,將來會否引入風力、太陽能之類的,以致於澳門自己在新區建築時節能的標準、會否有所更改,這些都是環環相扣。
「往往可能是在最開頭從規劃的角度考慮少了。」
他補充,總規要考慮的還包括防災中心,但不只是一個防災中心,「十號風球八號風球,澳門與離島之間的聯繫都斷絕,而且根據這次經驗,當件事變得很差時,你是否真的可以全澳門周圍走?其實並不是。」
「在每區做分區規劃時,就要考慮其分區防災計劃。這區居民遇到停水停電、風災,甚至有大樓結構受損,大廈的人要到哪裏暫住?哪裏有準確的資訊?哪裏有足夠的食水、食物供電,甚至是基本的醫療設施?坦白說,天鴿風災那天,當水、電、電台、電視台都沒有時,所有居民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甚麼事。即使居民可以行得走得,佢又可以問邊個?」
回不去的從前
說是總規,其實也就是重新審視現時的環境條件,再決定人類可如何與這片天,這片海,這土地共生共存,在此安身立命。也就是再看一次「風水」。
我們回不去一百年前尚未填海時的內港,但我們可審視一百年後的今天;也許,水閘或堤壩可治一時之水,但根治之方,是我們更需要學習如何與今天的大自然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