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巴勒斯坦、敍利亞、約旦、伊拉克等名字,我們在新聞報道中時有聽聞,「難民」這字眼也成了近年的關鍵字,2016年全球的難民人數已經超過6500萬名,足以組成地球第24個大國,然而即使這些新聞如何使人不安,我們終究只是動動手指、在鍵盤click 入幾個關鍵字,用眼睛快速掃描一下,他人的苦痛,於我們只能是想像。今年的城市藝穗節,遠道而來的《巴勒斯坦大飯店》,巴勒斯坦導演胡辛 .阿比,以偶物劇場的形式在我們面前講述他於當地難民營成長的經歷。
沒有劇場,只有生活。
走進剛修復好的、具阿拉伯建築風格的何族崇義堂,不期然被這座大樓的獨特氛圍所吸引,據資料介紹這座建於十九世紀前的主樓建築原始用途不詳,1953年被何族買入作家族祠堂,期間亦曾作為崇義小學、廣大中學、商訓夜校和聖玫瑰中學的部分校舍,一直使用至2010年。異格的建築搭配日常生活步調,裝飾細緻的拱門和迴廊曾是大眾留連使用的空間,在黑暗的夜色下,混雜不明的空間本身就像在說故事。內部房間不如外面主牆般耀眼,似乎是質樸的本來面目。桌椅和簡單煮食用具等設置,搭建出適如其份的臨時生活感,胡辛和他太太就像接待客人的屋主,圍坐在圓桌邊上觀眾進入了的,不是劇場,而是他們的私人生活,房內照明只有一個懸吊的燈泡,卻清楚交代一切,讓人明白這就是他們的生活。
既遠且近。
胡辛和太太開始邊煮飯邊閒話家常,一邊的錄像在展示著地圖、年份和一些照片,平靜帶出當中的戰爭、流離與遷徙,胡辛攤開大張地圖,開始零碎地說出家人離聚,都是短短的句子,沒有感嘆號。童年記憶就像碎片,從臨時抽屜中拿出以現成廢棄物製作的偶,就像是把記憶組裝的工具,我們開始在腦內拼合畫面。胡辛又隨手以米粒沾在手指上,微小地在攤開的大地圖上移動著,標示了遷移路線和過程。米粒是源自土地的產物,家鄉曾經的豐饒之景,也是每一個人的生存基本。這些米粒稍後更將變成我們同吃的一鍋飯,是的,我們的關係,既遠且近。
記憶的房子不免層層叠叠,房子之內還有房子,胡辛穿梭其中,偶而獨自說著無人聽得懂的阿拉伯語,任由我們迷失一會,距離一下又被拉開,胡辛似乎在提醒:我們是外來人外來語,難民的身份認同正是複雜的課題。最後,他說到父親的離世,觀眾被邀請湊近細看一幢製作精美的阿拉伯房子的紙板模型,當人們想要通過幾個糊上了玻璃紙的窗格看進其中時,卻是模糊一片,無法清晰看透。這可能是胡辛想呈現的死者世界,也可能是他的期許之地,而這個模糊也正如我們與真實的距離,對苦難投以的虛弱注視,很難調教的,不只視覺還有思想上的距離。
好在還有味覺上的親近。最後飯終於煮好了,胡辛與太太向觀眾遞上一碗熱騰騰的家鄉飯菜,聳動的味蕾終於稍為清晰地刻劃出這個地方的味覺印象,身體終於有了一點切身的感受。阿拉伯食物的濃重味道,無論走到哪裡都能辨識,就如走進外國唐人街的氣味,所有這些在世界各處散落的民族,即使帶不走任何財物,但無法遺落的,一定就是家鄉的味道。語言無法傳遞的東西太多,胡辛要給我們的,不在語言當中。當你手上捧著一碗飯,慢慢細嚼那看似普通的米粒,那些沒有說出的故事,也許就是埋藏其中的複雜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