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場裡一片漆黑,三位舞者在暗黑裡旋轉。窗外萬家燈火,卻照不進這片暗淡,陌然如兩個世界。這裡,有一股不穩定的氣流,卻維持著微妙的平衡。那是一片你需要用耐心進入的宇宙。
「他們的眼睛滲透了一個世界,他們只是無辦法與我們溝通而已。」《完美的一天》導演及創作演員之一莫倩婷(Jenny)說起這句時,她自己的眼裡也在閃閃發光。就是那些來自星星的自閉症朋友,令她在腦裡的想法蘊釀許久之後,終於在這一年用兩個演出及一次實驗性呈現,串連成「思覺系列」,與觀眾一起探索「真實」與「虛構」中間那條幾乎看不見的線。走到2015年的尾聲,《完美的一天》將要為系列畫上句點。
無法駕馭軀體的美麗靈魂
要說起Jenny為何要以自閉症為創作主題,要回溯到她2009年始因為藝術教育工作,有機會接觸到自閉症人士。在自閉症龐大而廣闊的光譜裡,她知道自閉症人士不見得是有智力障礙,只是剛好與一般大眾的頻率不一樣,欠缺了與外界溝通的工具。「就是一個靈魂在他駕馭不到的身體裡,如此而已。」在他們的腦海裡,有另一個普通人進不去的空間,「我的真實只有我能夠感受,就算今天我和你面對面,我們的真實都不一定一樣,因為我從來沒居住在你的身體裡,所以我不會知道,正如他們一樣。我又憑什麼說我的真實比他的真實更真實呢?」由此延伸思考何謂「真實」與「正常」,這樣的討論沒完沒了,她決定回到創作,在作品裡與觀眾共同探索真實與虛幻。
作為同一系列的首部曲與壓軸,《真實異境》與《完美的一天》經常都被相提並論。對Jenny來說,《真》除了是個獨立創作,更像是一個研究計劃,「我做paper work的資料搜集是沒有意思的,要如何進行藝術上的轉化才是我的課題」。於是在《真》裡,她與創作團隊選擇聲音與燈光為試驗對象,測試這些元素如何構築一個活生生的虛構卻真實的空間。「在劇場這個載體裡,如果我利用劇場技術已經可以在某個時刻擾亂你的感官其中一角,那我們感受到的真實,是不是那麼自主呢?」在一個人為營造的空間與氣氛裡,感官已經可以輕易被蒙蔽,她進一步想叩問的是:在社會中,是什麼構成一個人以為的真實?教育?媒體?身邊的人?宗教?政治立場?
背後的創作理念很龐雜,也是個有無數答案的問題,但《完》的創作方向與命名,卻是來自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小故事。話說她有一陣子在皇朝區上課,下課後總會看見其中一個學生在回家之前,必然會走到文化中心旁的天橋上繞一回才會踏上回家的路,引起了Jenny的好奇。「這個地方也許對他而言有個神奇的經歷,令我很想用自己的方法去猜想。」從這個小故事為起點,《完》以一個人每天的必經之路為題開始發展。與《真》不同,除了概念上是從室內走到戶外,《真》的核心也置於其中,但更著重身體的部份,故事性雖然較強,但仍屬非線性的敍事。更加重要的,是她希望與團隊一起創造一種共感,一個與觀眾一同交流思考的氣氛。
以作品創造共感
這種共感,也是她人在歐洲兩年的經歷與學習換來的全新體會。她一直覺得「創作必須要如何如何」的框架被打破了,變得更加無界限。「我不是要觀眾在理性中理解我創作上呈現的東西,因為這種理解可能是很短暫,而是要創造一種共感⋯⋯當創作人在進行創作,無論是何種媒介,其實創作者都是在處理與觀眾的一種共感性。先不去理會觀眾是否明白,只要能清晰、響亮地表達清楚自己的訊息,就是最好的方式。觀眾其實不蠢的,亦不要去猜度他們明不明。重要的是要他們願意打開門來與你溝通。」在比利時的兩年,不論是老師或是當地的藝術環境都開始令她思考,如果觀眾不懂,是不是我講得不夠鏗鏘有力?「但也不見得我就要(在表達方式上)妥協,我就繼續嘗試用我的方法去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
把自閉症人士作為題材,擔不擔心令人產生誤解,或令觀眾對號入座,產生更不良的標籤效應?Jenny強調,她們並不是要扮演或模仿他們,只是從他們當中得到了靈感,經過大量的資料搜集再呈現他們的狀態。走在這條邊界上,她們很用力卻溫柔地,嘗試把肉體與內在那激烈中間的拉扯「真實」呈現在觀眾眼前。有人問過Jenny,如果她仍在思考「真實」或「虛假」,那她其實是被困在「真實」的框裡吧?對於這個弔詭的議題,我和她好像最終沒有討論出什麼結論,(反正那次對話我們也是一直在跳躍式思維間亂蹦的狀態),但我想,只要想得夠清楚,答案還是會慢慢浮現。就給她們時間,繼續以年為單位,以創作一次次把話再說得清楚點吧。
演出資訊:
演出名稱:形體劇場《完美的一天》
日期: 2015.12.19,20,22,23
時間: 20:00
地點: 南灣舊法院大樓
票價: 澳門幣120元 學生及長者八折
詳情:https://www.facebook.com/events/804954426304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