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電影,我們的澳門製造

澳門文化中心主辦一年一度的「澳門國際電影及錄像展」當中的重頭環節「澳門製造」,剛剛在56日至10日一連五天舉行,共放映了二十六部本地電影人製作的劇情短片、紀錄片和動畫片,這二十六部本地作品,有在說關於本土詩人的故事,有在說來自菲律賓的「ladyboy」在澳門的際遇,有在說被欺凌的中學生如何面對手上的殺人武器,有在說澳門繁榮背後被社會遺棄的青洲區低下層居民的無奈,也有在說被石屎高樓困在城牆內的我們,如何盼望路環這最後一片淨土能不被地產霸權破壞。我嘗試從這二十六部作品當中為其中幾部寫些觀後感。

這二十六部作品中,我最喜歡的是勞嘉濠的〈上膛〉,這部劇情短片獲得本屆的「評審推介獎」,故事講述一位常常被惡霸同學欺凌的阿杰,有天同樣被欺凌時意外地拾到一支手鎗,惡霸同學頓時成了軟腳蟹,這支鎗就像上天送給阿杰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拾起這支鎗,就像舉行了成人禮一樣,領略到成人世界的遊戲規則,那就是當你的形勢比別人強好多時,世人便會認為(或被迫接受)你就是「道理」。〈上膛〉不論在鏡頭語言、拍攝和剪接技法均相當成熟,整部影片的風格也很一致,導演的處理手法也具心思,尤其是尾段阿杰在巷內舉鎗對著持鎗匪徒,一剎那匪徒中了鎗,鮮血飛淺在巷內正在晾曬的一件白衣上,然而這鎗卻原來是旁邊的便衣警察開的。

徐欣羨的紀錄片〈荒蕪中栽花〉,同樣榮獲「評審推介獎」,很喜歡這部影片的名稱,有種淡淡哀愁的孤獨感,在澳門這片書店稀少閱讀風氣薄弱的文化沙漠寫詩,如同在荒蕪土地上栽種花朵一樣,不只吃力,還感孤獨,或許從事文字創作的詩人,或多或少已習慣了孤獨,要獨處一角,才可更能讓自己深入字裡行間的意境裡。片中訪問了本澳三位從事文字創作的詩人凌稜、周桐和玉文,她們三人用筆桿記錄了近幾十年的澳門社會,把工作、家庭生活等感受幻化成文字。整部影片拍得頗有詩意,雖然訪問片段有點過多,但頗欣賞穿插在其中那取自她們創作詩句的片段,這些片段找來本澳演員劉漪琳演繹詩句當中的意境,再加上攝影師唯美的運鏡,實為影片加了不少分數,如果導演能多點呈現她們的日常生活狀況,那就更美了。

還有一部獲「評審推介獎」的是岑健恒的動畫片〈50%~60%〉,其平面手繪的樸實風格頗值得欣賞,如果能再天馬行空一點,可觀性會更高。

本屆「澳門製造」新增了一個獎項「最佳故事獎」,張經緯的〈青洲山上〉便獲頒此獎項,故事講述住在青洲區一位患精神病的母親突然離家出走,年幼的女兒在一整夜四處奔走尋母,闖進烏煙瘴氣的成人世界,在現今這五光十色外表繁華的小城,展現了那被社會遺忘的低下階層人士對生活的無奈,一個原本整整齊齊的家庭卻似乎被賭業撕破了,影片整體上也算是工整,但嫌部份演員的演技過於舞台化,如果導演能再好好調整演員的演繹方式,就更理想了。

Nuno Viegas 的〈美人魚〉榮獲「評審大獎」,這部紀錄片是在追訪從菲律賓來澳工作的「ladyboyCaroline 的人生際遇,「ladyboy」用中文來說就是「人妖」,但我不喜歡用「人妖」稱呼這些第三性別人士,因為 ladyboy 不是「妖怪」,只是女兒心男兒身而已,他們以男兒身來到這世界,卻漸漸發現自己擁有女性的靈魂,於是不斷注射女性荷爾蒙,及籌錢進行變性手術,希望在性別上也能有選擇權。導演不單捕捉了Caroline在澳門的生活,還追訪她在家鄉菲律賓的踪影,甚至還跟隨Caroline到泰國拍攝她做變性手術的診所,當中也了解到 ladyboy 對將來的感情生活的期盼。在本屆眾多紀錄片當中,〈美人魚〉對題材挖掘得較為深入。

除了以上幾部得獎作品外,陳子揚的紀錄片〈城牆外〉也很值得欣賞,澳門這座小城,被一幢幢的石屎高樓包圍著,生活在這石屎高樓的城牆內,不少人當有假期時,便會跑出城牆外的世界呼吸,除了因為本身澳門地方太小之外,還因為我們熟悉的澳門正日漸消失,不少人想逃出這小城,跑到外面的世界去暫時放下這「與別不同」的石屎森林,仍然留在城牆內的,則會在工餘時間跑到那最後一片淨土 —— 路環,然而當準備進入這片最後的淨土時,一幢幢超高的經屋社屋卻站在石排灣迎接你,之後再多走一段路,原本翠綠的山坡卻被發展商圍了木板,那位「尊貴」的發展商兼大陸政協蕭德雄更大言不慚的拋下一句「高樓到處是,破壞不只我一人」,而片中的其中一位被訪者 Gabriel 此刻正坐在路環石排灣某石屎高樓的單位內望著電視機觀看蕭德雄對記者說的這番「偉論」,Gabriel 也是從澳門半島搬到路環石排灣這新社區生活,除他之外,導演又追訪了很多年前已搬到路環生活的本地攝影師 Frank,隨著 Frank 的引領之下,導演也訪問了一些在路環生活了接近半世紀的在地老居民,老居民娓娓道來他們仍然堅持的大自然種植生活。〈城牆外〉還深入保育工作的陣地,好像訪問以藝術活化路環荔枝碗舊船廠的活動「做一日村中人」。這部影片紀錄了路環這重要的此刻當下,為何此刻當下這般重要?因為這此刻當下的良辰美景可能快將消失,可能快將被貪得無厭的地產佬發展商以「發展為硬道理」破壞掉。

〈城牆外〉把我們對路環這片淨土的印象埋在電腦硬盤內(因為菲林底片也消失了),其實不論是劇情片或是紀錄片,只要是在澳門拍攝的話,就是為這小城此刻當下的印象埋在電腦硬盤內,只要這硬盤不會掛掉,這些澳門製造的影片在未來就是這小城最好的文化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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