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喪禮、畢業禮我都出席過好幾次，但攝影展開幕禮倒是頭一次去。
那是我們家的小弟阿細有份參與的攝影展，想不到用政府那5000元持續進修計劃拿去學揸相機，竟也能辦起展覽來，難怪拿著手機拍照也似模似樣。不，這個世代，有誰的相片不是拍得似模似樣？
「一、二、三、笑。」我還沒笑得出阿細已經快速按下快門，手勢熟練得彷彿不用經大腦操控。他似乎有點不耐煩，不時四處張望。展覽還在準備當中，因為這是個十人聯展，目前仍有四個人未到。人來人往，一個大男人原封不動地等總是顯得有點尷尬，我獨個兒捧著外頭轉角那間快要倒閉的茶餐廳熱奶茶，想像自己是紳士，裝作若無其事亂逛一番。展場是文創地圖的其中一個地標，由一幢新古典風格的舊房子改裝而成，樓高三層，不知花了多少百萬，打著推廣創意、文化、藝術旗號包裝成一幢文創基地，換言之，這回阿細也算是推動本土藝術的一員了。
嚴格來說，現場展出的70多幅相片其實是參賽作品，每組作品在最後均有機會奪得大獎，除得到一筆可觀獎金外，據稱勝出者獨一無二的作品亦將會變成大模規生產的商品，譬如印在匙扣、水杯、筆記簿之類。我走近作品逐一欣賞，題材大多是城市景觀，說是透過影像回應澳門當下的變遷云云。阿細鏡頭下的，是蔚藍的天空、乾淨澄明的海岸線，聳立著觀光塔、大橋、賭場等地標。這畫面懸在刷過灰的白牆上，於冷氣風口下飄飄然擺動，真是出奇地好看，好看得你會相信澳門正是如此美好。
看得出神之際，突然一陣刺耳的雜音讓我清醒，喧鬧聲停止了。開幕儀式即將開始，自稱是主辦活動的文化社團代表兼策展人逕自走到咪高風前，清一清喉嚨，侃侃地介紹著一字排開的年輕藝術家，首先是站在最側的阿細，他向著我微笑點點頭；其他人呢，反正我全都不認識，不提也罷。每人獲發一顆汽球，即席剪綵，「嘭！」，掌聲又再此起彼落，像是對藝術的崇高致意，接下來就是等待評判頒獎──在這裡只有評判才能為藝術定下價值。
去一個展覽的開幕禮原來跟別的無異，我又被那些高分貝的聲音吵得有點暈眩，看著這一切竟被老豆媽子說成是浪費納稅人的兩億，心裡頓覺可惜。一個攝影展辦來不易吧？像這種社團為例，需要每年寫報告、申請資助才會有錢，策展、設計、佈展、宣傳，樣樣皆是錢，我能體諒它連相框都提供不了。好吧，那麼辦展覽來幹嘛？我答不到你，反正在此之前我從沒看過一個展覽，我不需要。正如我也不知道為何要將一幅攝影作品要變成水杯裝飾，又或者，將小街小巷變成旅客的文創路線，我也不需要。那是藝術？是文化？
那只不過是不斷被複製的fantasy。
似乎說過頭了，差點忘記告訴大家，阿細最後沒勝出。原因是，他作品的構圖和角度被評判指與另外兩位參賽者太相似，一同被取消資格。我著阿細無論得獎與否，相片都應該要用相架鑲起來好好睇睇，他卻謂：「冇㗎，全部都係foamboard嚟㗎咋！」
去你的展覽，沒所謂了！堆土機繼續移平這片土地吧，如果有所謂真實的風景存在過，那麼它早已倒模成商品拿去被消費了。
Macau skyline（照片來源：維基百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