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立獨行的王爾德

戲游花間 藝文爛鬼樓

文:胡海輝(香港劇場導演/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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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4年04月2日 11:11

1881年,一位衣冠楚楚的英國紳士從郵船下來,踏足美國海關說:「我甚麼也沒有,除了我的天才。」(I have nothing to declare except my genius.)如此口出狂言的正是王爾德。

這句說話出自別人口中或許成為笑柄,不過出自王爾德卻成為一時佳話,只因他的確天才橫溢,傲視同儕。王爾德1845年生於愛爾蘭都柏林,父母都是當地名人,在都柏林著名的三一學院畢業後,憑彪炳成績獲得獎學金入讀牛津大學,同樣成績斐然。王爾德服飾搶眼、特立獨行,仿如今天的名媛淑女,令他在倫敦社交界惹人注目,他又不似不學無術之輩,只有色相華服可作炫耀,王爾德對人情世態洞察入微,又能以機智幽默的語言表達:「男女之間沒有友誼可言,有的只是愛恨情仇。」(Between men and women there is no friendship possible. There is passion, enmity, worship, love, but no friendship.)才思敏捷,字字珠璣,令他聲名鵲起,甚至遠隔重洋的美國也邀請這位輕狂少年親赴當地巡迴演講,文首引用的說話正是來自這次訪遊。

1887年,王爾德擔任一本婦女雜誌的編輯,藉此發表了小說、評論和詩。因為本身已經家世顯赫,加上身為雜誌編輯,令他對英國紳士淑女的言行舉止甚為熟悉,又或許源於愛爾蘭人身份,令他與倫敦上流階層多少有一份距離,看得更透徹那種虛偽造作,因此《不可兒戲》對上流社會的諷刺才能如此一針見血。

他當時發表的作品具有強烈唯美主義色彩,用詞華美,立意新穎獨特,例如小說《格雷的肖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寫畫家賀華特對俊美少年格雷的迷戀:「第一次看見道林.格雷,我們四目交投,我感到自己剎時蒼白起來,一種奇怪的恐懼襲上心頭,我知道,站在我面前這個人,僅僅他的存在,假如我讓他發生,他便足以把我吞噬,我的整個生命,我的整個靈魂,我的藝術。」如此大膽描述同性之愛的作品甫面世,在當時道貌岸然的社會引起軒然大波。其實除了題材敏感外,小說中對當時上流社會的冷嘲熱諷也觸動了貴族名流的神經。緊接以上段落,賀華特心神震盪,轉身離開時:「很自然,我幾乎栽在白蘭頓夫人懷裡。她高聲呼叫:『你不是要這麼快便離開吧?賀華特先生?』你(格雷)很清楚她那刺耳的聲線吧?從各方面來說,她也是一頭孔雀,只是沒有孔雀般美麗。我不能掙脫她,她領我去見那些皇親國戚、貴族子弟,還有頭戴巨大桂冠、鼻子如鸚鵡的年長婦人。」

正是越罵越有市場,王爾德的作品越來越受歡迎,幾乎每一個劇本都大受歡迎,1890年代初,倫敦舞台曾經同時上演他三齣作品。他的《溫夫人的扇子》、《理想丈夫》及《不可兒戲》等堪稱喜劇經典,其中又以《不可兒戲》最長演不衰,時至今天,即使翻譯成不同語言,依然每次演出觀眾都為之絕倒。照理王爾德最精彩之處在於遣詞用字,其喜劇鋒芒應隨時代地域變遷而削弱,《不可兒戲》依然屹立,主要在於王爾德能夠巧妙地安排戲劇事件,情節緊湊。戲劇需要有問題給主人翁解決,喜劇更需要編劇設定重重難關把主人翁弄得疲於奔命,營造喜劇效果,此劇主角Jack為自己設計了另一個身份Ernest,奪得愛人芳心,可是要真正成婚,便不得不拆穿謊言,一般編劇有此基本設定,可能已經滿足,急急展開故事,不過王爾德豈非尋常,他再加入另一個同樣把謊話越說越真的Algy,兩條線索互相交纏,事件此起彼落,戲劇行動從無間斷,配合妙語如珠的台詞,令《不可兒戲》成為不朽經典。

這次來澳門藝術節重新演繹《不可兒戲》是來自新加坡的野米劇團,而且還以英文原汁原味上演,導演曾說他很注重原劇本精警幽默的台詞,《不可兒戲》的精髓應該能夠盡情發揮。可喜這演出又不是搬字過紙,導演也有自己的構思,他起用了全男班的演員來演繹劇中一眾男女角色。執筆之時,還未看過現場演出,很難評價這設計是否恰當,不過至少從王爾德生平來看,導演這構思的弦外之音便可堪玩味了。王爾德如日方中之時,因為與男性情人的關係曝光,被控告猥褻罪成立,鎯鐺入獄,自此人生事業毀於一旦,所以他最明白謊言與真相真是不可兒戲的事情,正如他其中一句名言:「少許真誠是危險的,太真誠則絕對是致命的。」(A little sincerity is a dangerous thing, and a great deal of it is absolutely fatal.)

(劇照由文化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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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野米劇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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