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冠病毒席捲全球以來,數十億人留在自己的居所,幾乎所有曾經人群洶湧的國際都市,突然安靜了下來,街道清空,只留一棟棟建築物,有種電影裡想像未來的場景,充滿不真實感。
但地球是不是停擺了呢?也許,只是對人類來說。那邊廂,瀕臨滅絕的欖蠵龜突然成群結隊出現在印度東部瑞西庫利亞(Rushikulya)海灘,這個曾經塞滿人類遊客的地方,突然被上岸產卵的28萬隻母欖蠵龜佔據。人類走了,動物的領地就回來了。
禁足的人類給了其他物種喘息的空間,疫情並未失控到需要完全禁足的地方,例如港澳台的郊野,則又一次被人類佔領,平日奔走於大街商場和寫字樓的人類,開始往郊外湧動,而後果則是留下一堆例如口罩之類的垃圾,不知又要害多少野外的原動物居民們誤食了。
似乎有個悖論,人類到底是要親近自然,還是遠離自然?
我是個喜歡行山的人,如果一段時間不能去郊野,就會渾身發癢,十分不習慣。理查.洛夫在《失去山林的孩子》裡的警告也影響我深遠。作為兩個孩子的媽媽,我會時刻找機會帶孩子們去戶外,玩自然的遊戲。和充滿微生物的泥土接觸,也可以幫助我們人體建立免疫力。與自然的連結,更可滿足天性,助於健全人格的形塑和發展。
所以,儘管動物們獲得了喘息、碳排放減少了許多,我還是不希望人類永遠這樣生活下去。一張國家地理雜誌的獲獎攝影作品裡,一位坐在空間狹窄的房間、戴著VR眼鏡開心笑著的孩子,那如果真的是我們的未來,這個未來通往的方向,是有缺憾的。缺憾也許是人類心靈的匱乏,也許是對環境危機的遲鈍。
我們似乎需要更多的親近自然,但現實又在訴說人類遠離自然的好處。例如用1:99的漂白水來殺滅環境裡大多數的微生物,例如你只要管好腳待在家裡與電子產品為伴就可以拯救同伴的生命,例如人類禁足了動物就回來了。
也許問題出在了悖論本身,人類去親近還是遠離自然的說法本身已經將人類和大自然分開,這是工業革命以來,人類陷入控制自然的集體狂歡中,逐漸成為我們的主流,逐漸讓我們變得狂妄——老天,我們居然忘記了人類本身的自然性。
僅僅幾百年前,我們的祖先的大部分出行還要靠雙腳,大部分的食物靠自行種植豢養。而時間再往前推幾萬年(對地球時間來說也只是眨眼的瞬間),狩獵時代的祖先獲得食物的每一次,都將自己的生命放在死亡的邊緣,就如同大多數野生的物種一樣。但是在這短短的幾百年間,人類逐漸用智慧和貪念建立起一個便捷的聚居所,不需知道食物的來源,更不用冒生命的危險狩獵。於是我們會漸漸忘記了作為地球眾多物種之一的身分,忘記供養我們生存的一切其實最終都來自於自然的餽贈。
意識到這一點,會突然會變得十分豁達。就算這個充滿混凝土的便捷場所,不也是自然的一部份?都市生態學家正是這樣想的。他們將城市視為生態系統的一種,所以城市裡的食物鏈、生態的平衡都是需要顧及的,如此一來,悖論就解除了。
所以,當你看到街道邊的行道樹,你還需要看到的是樹上生活的小鳥和昆蟲,這樣你就不會把充滿毒性的化肥和滅蚊水噴灑在樹上。
當你看到路邊的小草時,你也能留意到草叢裡的蝴蝶幼蟲,還有泥土裡的微生物,這樣不會試圖將一切裸露的土地舖上混凝土。
當你看到一座大樓的時候,你也能同時思考居住在大樓裡的人所獲得的陽光空氣,是否適合這個物種的生存;
當你看到郊野大片的樹林時,你會思考到所有的居民,而不是為了一個物種賞花的方便,而將所有的植物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