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廢墟中栽花,絕處逢生的犬島--瀨戶內紀行(1)

文化.芸術.設計 移動書 藝文爛鬼樓

文:黑黑

網址:https://aamacau.com/?p=54780

時間:2019年07月11日 11:11

 

事隔六年,竟能再次來到「瀨戶內國際藝術祭」這些小島之上,難忍內心興奮。因為實在好喜歡這些小島上絕美的自然景色,以及簡樸的生活形態,當然還有最重要的,是這些島上所滙集到的藝術家們都非常厲害,他們在這裡留下的在地作品,蘊含了自然、生活與藝術的美妙融合,只有在現場結合環境,才能感受到那份藝術家的心意,那會使人不禁感嘆,活著的美好。世上厲害的美術館很多,許多皆以建築、館藏、設置和主事者的用心等而聞名,然而對我來說,最念念不忘的,始終還是豐島美術館,它的獨特性已超過這些世俗的評量,還有整個直島及其它小島,每一個都有令人難忘的地方。再加上這一次才到訪的犬島,著實使人驚喜。

今年雖有三年一度的藝術祭,但我們去的時間並非藝術祭期間(藝術祭全年分三季進行,可分流旅客也可看到不同季節的風景),除了一些配套設施如船班沒那麼頻密,以及部份作品沒有開放外,但遊客很少,美術館等常設空間都不多人,可以仔細欣賞,加上六月天氣怡人,當日本其他地方都下著梅雨時,瀨戶內海一帶卻常常是耀眼的藍天白雲,和煦的太陽不會使人滿身大汗,非常舒服。前往犬島的那天,也是無可挑剔的好天氣。

犬島很小,只有40多人居住,就像一個班的學生。面積也很小,只有0.54平方公里,和男木島一樣這裡沒有車,在彎彎曲曲的小路上,在民居與荒廢了的房子之間走著走著,便可遇見作品,這裡全都是公共作品,因此不在藝術祭期間也可欣賞。

在碼頭邊的犬島精鍊所美術館,在1909年時曾是一所業績輝煌的鍊銅所,位處海邊便於原料運輸,但只運作了十年,便因銅價暴跌而關閉,成為無人的廢墟,荒廢至今剛好一百年。
犬島與直島、豐島有著相同命運,同樣因為地處偏僻和人口稀少,成為日本重工業之地,豐島更被有毒廢料堆積多年,原本豐饒的土地及水源皆被污染,港口農田被荒廢,人口遷出,到處一片荒蕪,後來經過島民抗爭,地方政府實施多項改造和淨化措施,才逐漸回復至我們今天得以見到的青山綠水和乾淨明澄的海灘,加上近十年財團和藝術祭的地方復興計劃,小島被重新喚醒。所以當我們在豐島美術館旁邊看到大片梯田,然後在「島之廚房」吃到當地出產美味的米飯和蔬菜時,實在滿心感動,感恩人們對守護環境的努力堅持,這一切絕非偶然與應得。

 

豐島美術館外的大片梯田

成功以藝術復甦直島的福武集團,也被這個獨特的地方所吸引,開展了犬島計劃,邀請日本建築師三分一博志花了近十年的時間在這裡建造美術館。三分一博志果然厲害,他利用原有的煙囪、大量被燻黑的磚石等建材,結合太陽能、雨水過濾、地熱等系統,建造了一個結合生態環境、空間獨特,而且毫不突兀地與工業遺址結合的美術館,完全沒有破壞整個地區那沉厚的歷史空間感,又是一個使人感動的美術館。

與豐島美術館一樣,館內的精彩,是必須親身到訪才能體會,而且只此一處,絕不可能在別處複製。柳幸典完全利用環境打造作品,太陽與火的意象,使人切實感受到這個地方的過去,還有以三島由紀夫死前兩年的告白之作《太陽與鐵》為題而創作的數個作品,書中談到肉體與意志,死亡與自決,還有他對國家的勸言,強烈文字和空間不斷交緾、解構再生,精巧凝煉的結合,與這個地方的沉重氛圍非常配合。

周圍還明明都是藍天,但高高矗立的數支煙囪之上,卻有大塊烏雲,映得這個無人的工業區荒蕪陰冷,美術館出來後,登上斷垣殘壁,風不斷吹來,從高處看著大片被時間凝固、風化的黑磚土外牆,想像荒廢百年的過往,是否曾經發生過什麼,使人愈走愈覺悲涼,雖然頭上艷陽高掛。

離開精鍊所美術館,往其他藝術品走去,以為此島走黑色路線,想不到卻完全相反。不知是否因為沉重的歷史已經由美術館擔起了,其他藝術家樂得輕盈,島上不少作品都以植物和花等意象為題,好像是藝術家們私下約好了似的,或是藝術總監長谷川𧙗子的心意,烏雲過後是晴天,愈走愈感到愉悅。

contact lens|藝術家:荒神明香|藝術總監:長谷川祐子 | 建築:妹島和世|犬島「家計劃」。 環形透明走廊內全是大小不同的圓形鏡片拼貼,像是錯落有致的花朵,懸於半空,鏡片反照出周邊的民宅和藍天白雲,隨著天色變化而繽紛起來,可以從好多不同角度來觀看,一花一世界。

 

reflectwo|藝術家:Beatriz Milhazes|藝術總監:長谷川祐子 | 建築:妹島和世|犬島「家計劃」。 另一個花花作品,走進透明壓克力的圓形空間,靜靜坐在其中觀望作品與周邊風景。

 

Listen to the Voices of Yesterday Like the Voices of Ancient Times|藝術家:淺井裕介|藝術總監:長谷川祐子|犬島「家計劃」。 犬島以出產花崗岩聞名,他在昔日石雕工匠的家遺址,用橡膠模仿石雕感覺,在地上拓印出島上有關神話、傳說中的動物、植物與船隻等圖案,很有童心,從地面一直延伸到石柱,和島上其他地方。

俯伏在建築物外、港灣邊上有一隻非常大的犬隻雕塑,走近才發現,原來是由小孩(都是這裡以前的學生)造的小小陶瓷磚塊,逐件拼貼而成,這個島民們的作品,好厲害。

妹島和世設計的〈中の谷東屋〉作為居民與旅客的休憩亭,頂部像大鍋蓋,內部佈滿細孔,聲音會有特別的迴響,亭內有兔子造型的椅子,想像下雨時坐在這裡聽雨聲,不知是怎樣的。

或者這裡是特別得到藝術家們眷顧的地方,像日本女建築師妹島和世便鍾情於此,島上到處都是她的建築作品,尤其位於島另一端的「植物園」,使人有豁然開朗的驚喜。

從遠處便見到大片花草樹木婆娑,不同品種的小花盛開,妹島所建的白色溫室像一個發光的玻璃盒子,走近時,有種踏進奇幻仙境的感覺。這裡沒有奇花異草,據說培植的都是這個島上原有的植物品種,現在由島上學生與藝術家共同打理,把周邊荒地開闢成植物園,還養了雞,藝術祭期間,這裡還會舉行生活工作坊。從滿目瘡痍的工業遺址走到生機蓬勃的植物園,這不是一個只沉溺和展示過去歷史、停滯不前的小島,而是由藝術灌入生命,從創造中再次出發的重生之所。的確讓人感到這一點,藝術家們在這裡種出了千姿百態的花,也真的修建了一座植物園,繼續散播種子。

犬島生活的植物園|建築:妹島和世。 重建長期廢置的設施,展示活用犬島風土及自然的植物園。在這空間可以體驗「植物可以做的一切」,進行解放人類原有感性的「生活方式」工作坊。(摘自藝術祭官網 https://setouchi-artfest.jp/tw/

看到這個用心栽種的植物園,使人心裡十分感動

溫室外可以休息和享用餐點

植物園飼養的雞自由地到處走動,看來特別神氣。

藝術的存在,就是如此貼近地方與生活,撫平荒蕪,填補缺乏,在瀨戶內海的小島上,處處可以見到滲透著這樣理念的作品,藝術與環境的相互尊重與靠近,沒有奪走這裡最珍貴的簡樸特質,同時又激發出極具生命力的想像。一邊走著一邊想,到底是藝術成全了這些小島,還是這些小島造就了不凡的藝術?

(相片拍攝:三三、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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