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2017年澳門第二屆國際影展,公映了幾部本地創作的紀錄片,其中有一部新人作品《爺爺的老房子》令人印象深刻。短短的半個小時,一個生動的老人家形象躍然屏幕,幽默可愛的老頑童,背後卻透露了一個時代的訊息。作為他的孫女,導演拍下爺爺親手設計的地方。已經足不出戶的爺爺,循著自己的記憶,講述這些已經被遺忘的澳葡歷史。生活日常中的細節更是十分真摯動人——爺爺和奶奶因為怕摔倒不敢下樓、他成日在家閉目養神、和子女間的互相關心及啼笑皆非的價值觀拉扯。這部以真誠之心來紀錄小城老人家生活現況的紀錄片,確是小城難得的佳作。
有幸的是,筆者有機會與導演李卓媚聊了關於這部紀錄片的創作。以下為我的記錄。
為何選爺爺做你的拍攝主題?拍親人會不會比較容易?
我是先想要紀錄爺爺,要保存爺爺,才選擇用紀錄片的形式去表達。而不是先想要拍紀錄片,再想到爺爺這個題材。我之前也用過攝影的方式,但想到用影像的表達方式保存,會更豐富。
拍親人有容易也有不容易的地方。容易的部份是親人是你熟悉的人,你比較瞭解他的個性,知道他的談吐習慣,日常有什麼有趣的嗜好,知道如何溝通。而且環境也是我所熟悉的,特別有感覺。也因為從以前就經常拍他,所以他對鏡頭沒有很陌生。
相對地也因為熟悉,家人都不留情面,撒嬌啊,任性啊,說不拍就不拍,爺爺年紀也大了,會想要引起我的注意,都可以理解。跟平常一樣,就是要不斷溝通,讓他瞭解我在做什麼。
另一點,因為拍攝對象是自家親人,是很私密的事情。用個人的角度拍攝拍親人,我會擔心會不會太自我,所以一開始我有寫一個劇本,是用比較客觀的形式去呈現,比如攝影的方式,只是躲在家裡安靜的觀察他,而不進入他的生活。後來去到交片前兩個禮拜,我才決定要重拍,決定介入他的生活,用孫女的身分來拍,想要非常真誠的去講一個故事,而不是被形式所束縛。
我想講一個簡單的日常的故事,像一本繪本,平易近人又合符每個年齡層,但是裡面可以思考的東西卻有很多。要很好拿捏客觀與主觀,我的視角需要既是個孫女又是一個普通觀眾,這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挑戰。但私心來講,想要拍爺爺比其他東西更重要,是我拍攝的原動力。
你一直想紀錄爺爺,而不是其他親人,是因為他的人生經歷,還是人格特質呢?通過鏡頭你想告訴觀眾什麼呢?
我從小被爺爺照顧,而且他年紀也大了,所以他是我首先想要拍的。侯孝賢曾經問林強他有沒有看過秋天的落葉,當落葉飄到地上,你只要盯著落葉,就會發現很多光影的變化。無論人或物,只要用攝影機去對焦,他就會發光,就有了生命。所以每一個人都值得被對焦。而一個人的生命,肯定能折射社會,因為每個人都是社會的齒輪。無論是誰,他一定背負了社會的價值,都值得被探索。
爺爺就背負了一段很大的歷史,他是澳門第二波移民潮過來的人,對於澳門發展是打地基的一群。然後,一個大家庭,因為時代的變化,子女的成長,他們變成了獨居老人。
一開始我想表達的東西很多。但後來,發現形式上很難實現,講的越多越沒有重點。所以回歸到用一個孫女去看爺爺的角度來記錄,相信觀眾可以看到裡面細微的事情,以及背後更多要說的東西。
我覺得人格特質和人生經歷是相輔相成的,如果拿捏到平衡點,就可以把兩者都發揮出來。我拍這部紀錄片不是去歌頌爺爺有多好,我想藉由這部紀錄片去關注從前為澳門建設的那群人,現在的處境是怎麼樣。無可置疑的,就是講一個老人問題。我只想讓觀眾看到一個真實的老人,他就像你在日常在路上經過的那些人,看起來普普通通,但背後其實做過很多事情。他們其實對生活是有執著的,過去對生活是有理想的 。再展現他們現在是如何生活,如何被困在自己的小世界,還蠻有趣的。
我是個入門者,是拍攝過程和剪接的過程才有機會瞭解到更多,就像捏黏土一樣,要慢慢捏,形象才會出來。很享受拍紀錄片有好多毫無預期的發生。不停打破前期作業中對事物的想像,要慢慢探索,才探索到這個人物背後更深的涵意。
片中爺爺的一些生活細節真的是自然又可愛,比如你爺爺用望遠鏡來看鐘,觀眾都笑了。你是怎麼拍到的呢?
望遠鏡我是沒有預料的,但慣性把鏡頭拍很長就發生了。拍爺爺差不多拍了一個多月,有回爺爺家住,DV的部分是後來剪接時重拍的,最後佔了主要部分,像爺爺介紹回力場和一些照片是先有那些影像再有拍攝計劃的。
很多都是日常觀察,記得他有這個習慣,在平常錄下來就有了。有些跟我聊天的是先聊再拿起攝影機。像天鴿那段就是很本能地用攝影機錄起來。所以除了他和奶奶訪談那段外,有很多畫面都沒有夾咪,只有錄音機放旁邊收音,他也不太願意夾咪。
聽完導演的闡述,大概可以明白這部紀錄片這麼動人的原因。時長並不重要,但真誠是分分秒秒都可以被感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