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志達與音樂之間,不知道是誰選擇了誰。小時候家中黑白電視壞了,沒錢買彩色的,便開始聽收音機。當時澳門製衣業蓬勃,志達媽媽經常自工廠拿衣服回家車,年紀小小的志達也會幫忙,每天工作時都與媽媽一起聽收音機,八十年代初,中文歌不多,主要都是播英文歌,就此,音樂變成了每天生活的一部份。其後接觸到一些玩音樂的人,自己開始夾band主力vocal,又開始在電台做DJ,確實地與音樂連結起來,愈做愈多,一直到現在,音樂仍是他主要的生活圈子之一。
音樂空間的形成
去年,論盡藝文編輯室的「為什麼文創」專題,曾訪問過幾位本地的獨立音樂人及樂團,他們均一致表示,澳門最大問題就是缺乏音樂表演空間,尤其對於獨立、實驗等非主流音樂,因為音樂是一定要玩出來,別人才可以感受到的,音樂人也需要累積更多做Live的經驗。說到空間,幾乎無人不知,澳門唯一可以聽到這些獨立音樂的地方,就是LMA,這裡的活動量有點驚人,今年便要進行36場音樂會,即每個月都有三、四場不同的音樂會。而LMA的主創人,就是鄭志達。
「最早的開始是因為自己樂隊的排練需要,起初是借用朋友的排練室,但始終有點局限,有一段時間我離開了電台,自己搞設計公司,我在設計公司內也設置了一間band房。有時工作需要錄音,樂隊又可以排練,一舉兩得。那時氣氛很熱鬧,很多玩音樂的朋友不時上來一齊jam,產生一種凝聚力。那時我開始萌生Live House的概念:如果有個地方大家可以聚埋玩音樂又可以看show就好了。但這個想法一直未有時機實行。後來我租的地方加租,由原來的兩千多元加到兩萬多,那是03~07年間的事,在短短的四、五年間房價升了十倍,於是我不得不找新的地方,就考慮搬到工廠大廈。當時就喜歡美副將那一個老區,比較安靜,又有生活的機能,又靠近牛房。工廠大廈空間大很多,租金又便宜,於是我把公司、貨倉集中,還有多出來的空間經營Live House,於是LMA誕生了,開始不停搞show,這是2008年的事。」
LMA因實際需要而誕生
志達強調LMA是因應實際需要而出現的,並非只是一個純粹理想的產物,是因為音樂人與觀眾的需要而產生。「經營困難一定有,最主要的當然就是錢,我們想對音效和環境有多一些要求,光是硬件設施已經超出原先預算兩、三倍,然後是人力資源,組織一場Show需要很多東西,如音響控制、接待Band、安排、設計、宣傳等,都需要人,起初是自己公司同事會幫忙,但慢慢吃力起來,難以長期幫手,現在更是人手短缺,只剩下包括自己三個人,更加沒有人做了,只好全部自己來。」錢和人的缺乏,永遠都是本地搞文化活動的兩大死結。
「當然開心的事情也很多的,當搞到一場Show觀眾聽得開心樂隊也很滿足時,我便十分開心。我覺得Artist開心是很重要的。當做了這麼多事情,Artist來到覺得所有安排很細緻、樂器和音效也滿意,觀眾也很好,這就是我最開心的事,當我們做足了功夫,其實觀眾也會感受到的。」
「就像最近我們剛做完荷蘭的一隊Jazz Band Boi Akih,開始接洽時是異常複雜的,很多要求,我好擔心無法令對方滿意,但結果來到後交談之下,卻十分好傾,之後音樂會也進行得很好,觀眾也喜歡他們的演出,他們對行程安排也很滿意,我們還做了朋友,過程十分愉快。」原來幾乎全部來澳的音樂團隊,包括接洽、安排及到埗後的接待等,全由志達親身包辦,可以想像他的忙碌程度。
「其實來演出的好多團都是做開tour的,多是去北京、上海、廣州、深圳、香港等地。如果想順路來澳門的,一定會找LMA,因為做了這麼久,鄰近地區的音樂人都知道我們,也會向這些團推介我們,這樣大家一起Share了成本開支,我們才能負擔得起。」
這麼多年經營下來,本地觀眾的認受性如何?畢竟大部份都是較另類的音樂。
「澳門觀眾是會選擇的,只選自己喜歡的類型去聽。而另一特殊現象是,澳門的音樂人是不看show的,很少有玩音樂的人會來看不同的音樂表演,反而一般觀眾比音樂人多,有好奇心的觀眾才會來。」
人力資源缺乏引致經營困難
「我們都想系統地做多些宣傳,多些推廣,讓觀眾認識這些不同的音樂,但問題仍是人手,根本忙不過來。其實每次做Show都好怕沒人來,畢竟辛苦一場,沒人來真的好可惜、好浪費,試過最少是只有一個觀眾,真的好無奈。」
此外,原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難題是沒有適合的專業技術人才,尤其音響技術人才非常缺乏,說到這點,志達再度咬牙。
「有關音響技術人才這個問題真是致命的一刀,我們之前有一位很好的soundman,做聲做得很好,所有我們演出都是他幫我們做sound的,但後來他亦開始有自己的忙碌,這以後我們就很難找其他人了。澳門很少有人是專門去修讀音效的,原有一些在音響器材公司做的人又太忙,這以外就幾乎沒有人了。幸好現在有一些在賭場內做的技術人員,在認識了後有時會來幫忙。除此之外,澳門就完全沒有人了。最大問題是沒人入行,可能學音樂的人多,但沒有人去學調音、學音效, 而每一個樂隊都應該有自己的soundman,這是很有需要的,但無奈這個很難實現。現在LMA每次有表演都要辛苦地去找一個soundman回來 。」
在節目的經營上,LMA現在已愈來愈有舖排了。源於去倫敦睇show得來的經驗,志達想到音樂會應有更多舖排,把整個節目時間拉得更長,可能是找本地樂隊做warm up,然後才是邀請嘉賓出場,最後演出完了還會找DJ打碟,打出與表演樂團同一風格的音樂,「讓氣氛延續,觀眾可以在此消磨一整晚,而不是看完Show就即刻離去。」這個做法馬上贏得一些音樂人的歡迎。有表演者十分贊賞LMA的做法,甚至說開場前播放的音樂十分『中』,幾乎也都是他們所喜愛的,並說在中國各地都找不到一個地方會這樣做,在音樂會開始之前播放同類型音樂幫觀眾做熱身。現在LMA會連同一班喜愛搞活動的人一起構想整晚流程。
LMA前後搬遷了兩次,主要是業主收租及改變用途。其次還有噪音的問題,工廠大廈竟也有人投訴。
「LMA做這麼多場音樂會中,目前最令我感動的有三個單位。一是來自新加坡的樂隊Observatory,另一就是剛剛提到的那隊荷蘭樂隊Boi Akih,還有稍早前北京的Elenore,他們的音樂品質非常高,很具創新性,令我印象深刻。」
回歸前的澳門,在慈幼中學附近有一間很有地下氛圍的Jazz Club,由一班葡國人開設,每周六晚上都有Show,可以聽到不同的音樂,當時形成了一種活躍的藝文氛圍,晚上總是很熱鬧。回歸後一度搬至皇朝海傍的玻璃屋,但運作一段很短的時間後便又結束了。然後進入真空期,直至2008年LMA的出現,到現在,仍是澳門唯一的一間,持續地、密集地有現場音樂演出。
最大期望是觀眾多點好奇心
「至於Live House的未來,我從不擔心演出,很多人做演出,最擔心的是觀眾,期望觀眾會留意多點獨立製作的音樂。期望觀眾主動一點,多點好奇心,多看一點也可擴濶視野。 現在年輕人變得有錢了,但似乎對很多事物失去好奇心,只朝向物質層面的追求,我最希望睇Show可以成為一種文化習慣,另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團隊能有多些人來幫忙,運作得更成熟,製作做得更好。」
說到觀眾,總是有一籮筐的話要說。以往我們會以為,當代藝術、舞蹈、劇場這些媒介因為與年青人慣用的表達方式比較不同,一般較易產生距離,而這些另類音樂卻不會有這個問題,通常在音樂會現場見到的都是型格少年。但原來,志達告訴我們,澳門情況並非如此,與其他地方相比,澳門年青人似乎愈來愈保守,對新事物的好奇心不高。同樣地,他與大部份曾受訪的藝術工作者一樣,認為現今的教育要負上很大責任。現在的教育好難令年青人對文化產生好奇,文化通識和藝術教育太缺乏,音樂教育太陳舊,完全沒有當代音樂、爵士、電子等,學生就算接觸流行音樂也只是一種類型,非常單一,就算國際音樂節年年進行,這麼多超級樂手到來,但對這個地區的音樂教育根本沒有衝擊,教育仍然脫節,無法與之對話。面對如此環境,也許經營好LMA就是對主流的一個抵抗,提供不同選擇的可能。
澳門幾乎全部藝文團體和空間都是靠政府資助生存,絕大部份的藝文活動都是在資助狀態之下才會開展,那麼,已經營八年的LMA又是如何維持營運的?
「我們做那麼久,只有很少數的音樂會是有去申請政府資助的,因為申請資助一定要提前至少3個月,但我們搞的這類音樂會大多不能提前這麼多就確定到,所以沒辦法申請,一切只能靠自己,而就算當晚演出爆滿,所有票賣光其實都不夠回本的,所以我一定要有自己的工作,才能維持到LMA的運作。」
「如果有人想做Live House,我會跟他說,是不是真的很熱愛?一定要無比熱愛才好去做,因為一定不會有錢賺,如果是自己熱愛的事,才不會覺得辛苦。」
「我覺得這個空間只要一直存在就好了,我不會有太大遠景或抱負,要它成為一個什麼,我覺得它只要一直存在就好,它已經成為我生活的一部份,一樣不可缺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