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人Sérgio Rolo曾在波爾圖偶戲劇院工作達十五年。《小紅帽的烹飪指南》(下稱《烹飪指南》)是由他擔綱演出的獨角戲。劇場設置模擬廚房場景,Rolo在準備食物的過程中,以各食材和餐具為偶物,訴說小紅帽的故事。
本屆澳門藝穗節中,《烹飪指南》並非唯一一部以食物作道具的節目。較早前演出的《能吃的身體秘密》,便是以食物為喻,闡述身體和性別扮演等的關係。然而,《烹飪指南》的不同之處在於以食物為偶物,主要運用的乃其外觀而非質感,例如Rolo在演出中,以蔬菜為森林、冰鮮雞為大灰狼、香腸為小紅帽等說故事。
《小紅帽》是膾炙人口的童話故事,本次演出對其內容改變亦不大。其特別之處在於說故事的技巧。場刊上說這個演出「並非兒童節目」,但在現場除了不少外國人臉孔的觀眾到場支持Rolo外,還有數個小朋友到場觀賞。節目是否為兒童而設可能讓表演的導向天懸地隔,因為《小紅帽》對成人而言已是耳熟能詳,但對兒童而言則可能是生命中第一次經驗。但無論如何,童話故事本身十分適合以偶物的方式陳述,因為孩子對故事中的東西及其形態,如狼或小紅帽等,並沒有清晰概念。傳統上以偶作戲,如以影子說故事等,則是為這些名詞的外觀下定義的過程。而本次非為兒童而設的偶物劇場,則是反思和重建我們對這個故事的想像。
本次演出以食物作偶和一般玩偶敘事操作截然不同,例如狼以冰鮮雞取代,加強了狼的某些特質(好比其動物性和及其身體),相反狼的外觀則是隱而不見;同樣,以香腸喻小紅帽,則是加重了其獵物的味道。而甫開始時Rolo以其利落的刀法,把蔬菜切碎散落四周;而他以大量空氣清新劑噴向「狼口」,模擬豺狼清潔口腔扮成小紅帽婆婆,便已全然破壞/陌生化冰鮮雞的食物質感;後來在演繹父親營救小紅帽時,又把冰鮮雞的各部份切出拋向劇場周圍。從如此近乎儀式性的動作,可見食物在他手中,只是說故事時營造強烈、誇張劇場效果的偶物。如此大大削弱了其食材「品嘗」的功能,卻又巧妙地保留了「吃」的隱喻。
因此,除去食物外衣的食物也就成了僅保留外在形態的偶物。《小紅帽》1 本來就是擬人化敘事。劇場上豺狼再度脫下外衣,變成任何動物均能取代的肉類存在物。毋怪乎Rolo數次以兩刀互磨走出「廚房」,目露兇光卻又略帶調侃地望向觀眾,最後又把代表小紅帽的香腸切片下嚥。演出的方式以互動和鬧劇元素,揭示了故事中人吃人的特質。假若我們以一種弱肉強食的世界觀,理解人類食用豬肉和雞肉,那麼我們又該如何以類似尺度理解豺狼吃下小紅帽?《小紅帽》本身是帶有偏見的論述,而故事中的小女孩則是我們移情的對象。若故事由豺狼論述,則將是另一番光景。偶物不同,足以令移情對象也不同,何況故事中的小紅帽,是會在心中以髒話暗罵母親,不復童真的孩子呢 2。
「說書人」和現場互動效果強烈,奪過故事角色的鋒芒;同時他們以食物現身,飾演小紅帽的說書人又是男扮女聲,說故事時夾雜葡語,不諳葡語的觀眾和角色就更顯疏離,難以移情故事人物。偶物於是改變了整個故事結構,也揭露了故事中的人類中心主義以及單數論述的危險。然而解構了動物/人類、豺狼/小紅帽等二元對立後,我們是否將墮入達爾文主義中弱肉強食的世界?是次演出可謂將之存而不論,但Rolo以為觀眾斟酒等小動作和觀眾打成一片,在同一基礎上欣賞食物之美,承認自己的暴力,打破隔膜並移情對方,已是很好的開端 3。
單從《能吃的身體秘密》和《烹飪指南》兩部作品的比較便可知,同一道具在劇場上中可以大相逕庭,而這端視乎製作人的心思和想像力,以及劇場所訂定的目的而有所不同。相較於《能》以輕盈的方式處理沈重的議題,《烹飪指南》的題材更豐富,雖然場景仍在廚房,但食物的使用已超越「吃」的想像,其物/偶之存在已先於本質,不管是外觀和動物性均有頗深刻的喻意,也展現了製作人豐富的想像力。
節目 第十五屆澳門城市藝穗節《小紅帽的烹飪指南》
劇團 Sergio Rolo (葡國)
時間 2015/11/08 08:00 pm
地點 南灣湖廣場
(劇照由民政總署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