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討人的價值 作品獲選澳門藝術節後突「被消失」 「死因」至今未明  Jenny:與官方合作失信心

130 隱形紅線 紙本月刊

文:論盡媒體

網址:https://aamacau.com/?p=108856

時間:2024年03月1日 11:11

在澳門,一個本地藝團若有意參與各式藝術節演出,從一開始申請資助、入選、排練到確定演出,均歷時數月至半年或以上不等,其中環環相扣、亦需要多方協調與溝通,才在最終完美呈現一個觀眾買單的完整演出,每一步皆需團隊的高度專注和心血。然而,石頭公社會長、劇場導演Jenny就告訴我們,並不是每一個獲選演出都可幸運走到最後。去(二〇二三)年初,她原獲選在同年澳門藝術節公演的形體紀錄劇場作品《勞動的人》,在正式排練前被官方抽起,原因不詳。

經過數月追問,Jenny才得到一個不明朗的答案。經歷作品獲選後竟「被消失」,讓她對與官方合作失去信心。

為何作品「被消失」?Jenny娓娓道來。《勞動的人》本是二〇一九年首演的作品,本以重演形式報名第三十三屆澳門藝術節作品徵集。二〇二二年,經審查書面資料及評審面試後,Jenny收到通知已入選,預計在二〇二三年澳門藝術節演出。

《勞動的人》演出照。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勞動的人》演出照。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舊作重演 內容不變 
探討人的價值

Jenny憶述,在向官方提案時已繳交所有過去《勞動的人》在首演時的劇本、影像紀錄等資料,文化局亦知道作品不會有太大更動。

在Facebook平台上仍可見《勞動的人》首演時的介紹:「一個社會到底如何定義 『人的價值』,他們是底層?是社會的一份子?還是,只是廉價的勞動力?是次演出《勞動的人》為『第二十八屆澳門藝術節』原創作品《遷移者之歌》的系列之作,本次演出文本來源自本團在過去兩年時間,走訪在澳門的外來建築民工,並採用紀錄劇場形式,以他們訪談時的真實說話作為素材構作演出文本,揉合形體劇場元素,期望打造出一個關於本地低下階層的『移工之歌』。

在澳門回歸二十週年之際,我們歡騰慶祝這片繁華美景,同時我們亦希望將觀眾的焦點帶到建築文明背後,默默為這個城市付出汗水和勞力的外來民工們。工人們的付出為城市締造繁華,我們深信他們的故事亦是澳門歷史裡不可忽略的一部份。」

在收到入選通知後,Jenny便開始與團隊著手準備作品,包括前製、物色場地和演員等,由藝團先行支付費用。

恰巧的是,二〇二二年Jenny也在籌備另一套作品《消失的身影》,兩部作品皆關注遷移人口及勞動階層主題,她有意以這次首演加上重演的難得機會,將兩作品合併為《遷移系列》計劃,陸續向社會呈現小人物的故事。

《勞動的人》演出照。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勞動的人》演出照。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文化局一通電話通知演出截停 「死因」不明 
Jenny:回覆只指「內部決定」

於是,二〇二二年下半年,Jenny與藝團夥伴便開始前期製作,定檔二〇二三年五月底於金沙劇場演出。時間快轉到二〇二三年一月,就在正準備開始排練時,Jenny收到文化局負責協調的同事來電通知指該劇目不能在澳門藝術節演出,被官方「抽起」。

然而,原因為何、詳細解釋為何,在那通電話中一概欠奉。Jenny強調,當時只收到一個電話而不是正式的書面郵件通知,就向藝團通知演出被抽起。文化局負責同事也不知道原因,只說是「內部決定」。

當時藝團已萬事俱備,正準備開始正式排練,找好演員亦預定檔期、美術佈景和各方安排完成,藝團亦已與官方確定預算。因考慮自己預產期或會撞期演出,Jenny亦與官方協調過改期的事。若沒收到來電,一切都按往常的製作流程進行中。

不成文規定 入選後遲簽同意書
藝團靠個「信」字開工

Jenny曾多次參與澳門藝術節,熟悉其行政流程。在資助及預算方面,她指出,只要藝團與官方達成共識,可獲全額資助,然而,首期款項通常會在簽過同意書後才批出。那麼同意書是什麼時候簽?Jenny指出,或因局方內部行政需時,往往在通知入選後隔上一段長時間才確實與藝團簽同意書,其時已只距離正式演出不到三個月。若要等簽完再開工,藝團準備時間不足。基於互信原則,藝團在入選後便要為演出作好準備,在簽同意書前已提前籌備及墊支花費,過程中文化局同事知情、亦負責協調,但藝團並未正式獲得保障。

對此,她曾向官方反映太遲簽同意書,但多年無論藝團或官方,對提前籌備都有共識。「藝團與官方之間都有個默契,(藝團)都包容嘅,講白啲就係講個『信』字,唔會覺得未簽就開工係太大問題。」

石頭公社會長、劇場導演Jenny。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石頭公社會長、劇場導演Jenny。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正因如此,在正式排練前收到演出抽起的通知,Jenny坦言,大感驚訝、不能接受,惟爭取不到合理解釋。當時藝團已開工,所有風險由藝團承擔,更要與團隊人員交待,最大影響的是信譽問題。

最後,Jenny的作品沒有在當年澳門藝術節演出,惟社會對該次「被消失」事件的關注亦甚少。

「藝術節未做,記者會都未開,連同意書都未簽,好似可以就咁隨便淘汰節目?咁邊個叫你開工呢?」Jenny不禁想,難道提早開工反倒是藝團理虧? 一連串問題至今無解。

追問原因數月
文化局:只是「具備入選資格」 未簽同意書一切不作準

Jenny與同事對文化局「窮追猛打」,極力要求討一個說法。當時她入信政府部門、亦入信司長辦公室、甚至打電話到《澳門講場》投訴當局決定,所作努力均被官方忽視、石沉大海。

「是不是因為同事一個電話就要截停作品呢?你(官方)也要給我一個正式回應。一直都無,不斷窮追猛打追咗兩個幾月後,文化局同事就講,『真係唔知呀,我答唔到你。』好似都無更加多資訊。好似無人可以同我講到呢樣嘢咁。不知道可以向誰問,因為好像完全連名份都沒有,而確實真的連同意書都沒有簽。我們的作品就像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在長期追問之下,Jenny收到文化局回覆指副局長鄭繼明可就事件會面,後來以線上形式進行。該局回應稱,是次劇目被抽起是「內部決定」,原因大意是從入選節目來看每個類別只可以保留一個節目。當時入選兩個節目中,另一部戲劇比《勞動的人》評分稍高,故「擇優」保留另一部。

Jenny又引述當時局方回覆指,官方理解是藝團一天未簽同意書,都未被視為「正式入選」,只是「具備入選資格」。若有文化局同事安排藝團「偷步」籌備演出,實屬長久以來「心急」的不成文做法。

龍門任官方搬 
作品有如從未存在過
Jenny:官方作為摧毀信任

Jenny直言無法接受這個解釋,亦未討論到問題核心。「如果背後原因磊落,假設我的內容不合適放在官方藝術節,你(官方)都可以說一個原因給我知道。⋯⋯但是你現在跟我說,不入選是因為『一個類別要選一個』。在我的角度很難以接受,你不會這樣去對一個藝術品、藝術家。」

她又指,自己多次參與澳門藝術節,在二〇二二年中旬已收到入選通知、也見了評審,為何不被視為入選?一直以來對藝術節的理解是「你是說我入選,我就入選」,那麼怎樣才算選上?若官方一早說明所謂入選只是「具入選資格」,藝團也可以選擇是否參與這個遊戲,而不是一心以為自己入選但被「搬龍門」,「為何是我和我的作品?」

對於《勞動的人》被抽起,Jenny認為,文化局至今仍未給予正式解釋自己及藝團。無奈之下,她便要求文化局負擔已投入製作的花費,以報銷形式支付人員和材料費用,去年下半年才收到款項。

Jenny坦言,自己沒有辦法接受官方這種對待藝術創作的態度。「誰做決定也好,首先對我們是非常不公平的,也摧毀了一直以來在我心目中(對官方)的信任。⋯⋯我們覺得你們是文化同行者、扶持者,才不會有任何存疑而去做。」

《勞動的人》演出照。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勞動的人》演出照。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對比《造美之城》在澳門城市藝穗節是有名有目、在大眾關注下「被取消」演出,甚至冊子亦印有節目資訊,Jenny形容,自己的作品連取消都講不上,只能說是「被消失」,而且求助無門。「投訴沒有人理我,就是我想吵架、我想開片,都不知道要找誰開。⋯⋯我們的事情其實是沒有人知道的,說出來也沒有什麼作為的,因為我們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本地藝團依賴資助
必須先滿足官方要求?

這次「失敗」經驗讓Jenny對官方文化機構的信心下降,官方內部又是否習慣「閉門造車」做決定?她就指,大多數本地藝團都需要依賴官方資助生存,自己藝團亦持續申請年度計劃資助等,很難與官方切斷合作關係。只是官方不少作為都可圈可點,就自己作品隨便被踢走,這種對待方式讓她感到非常不被尊重。

「有些東西(官方)為什麼不可以透明地去說呢?⋯⋯我覺得這個東西很重要,你可以透明地跟我們合作,而不是你有官威、你講,我們就執行。我們不是文化執行者嘛。」

Jenny疑惑的是,官方自恃為與文化同行、扶持文化的角色,實際上是否又常以「官壓頂」的姿態對待藝團、決定誰可拿多少資源、要求藝團要做出什麼東西?

「這情況令人擔心,恐怕會扼殺一個地方的文化發展。」Jenny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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