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送情哥渡沙洲……沙洲海面咁風飀……」
「……二送情哥渡沙灘……同哥攞魚笑開顏……」
在海港歷史文化協會的Youtube頻道上,陳逸鋒上載了兩段關於鹹水歌的片段,一段是示範,一段則是鹹水歌歌者何金沛(何伯)的訪問。在去年的十一月,協會也跟多位戲劇工作者及何伯合作,創作出非遺鹹水歌展演《水上情歌》及展覽。在陳逸鋒看來,鹹水歌不只是音樂,更是漁民文化的一部分,但要怎樣將這文化推廣,令漁民乃至更多澳門市民都有所重視,還需要更多的推動。
「如果這件事已經列入非遺清單,其實每一個澳門人都需要去瞭解。」
嘆漁唱漸無聲
鹹水歌於二〇二〇年獲列入澳門的非遺清單。根據澳門文遺網的介紹,鹹水歌又稱「白話漁歌」,是漁民平常生活交流和娛樂的一種口頭文化表現形式,主要流行於珠三角地區,源遠流長。「鹹水歌在本澳早期的漁民族群中廣泛流傳,近年因受到漁民群體縮減、漁民生活方式轉變、機械漁船使用等因素影響,現今本澳漁民在出海靠岸時已不傳唱鹹水歌。」
八十後的陳逸鋒,家中六代都是漁民。雖然自己是在岸上長大,但一直努力推廣本地漁民文化,並於二〇一三年成立「澳門海港歷史文化協會」,希望構建以澳門海港歷史文化為主的資料庫。「澳門正出現一種內陸化的現象,不是地理上的內陸化,而是人的思想已跟一個海洋城市沒甚麼關係。對一般人來說,漁民提供的不過是海鮮,沒有本地漁民,便從外地買海鮮吧。澳門漁業的沒落對他們來說沒太大影響。」陳逸鋒曾於二〇一七年出版的《逐海而居》的訪問中這樣說道。
說起鹹水歌,陳逸鋒也坦言其實自己的印象已很模糊,猶記得的是,小時候嫲嫲哄睡時會唱幾句,在家跟客人聊天時,長輩們也偶然會唱起來。「爺爺會唱,嫲嫲也會唱,但嫲嫲的反應是很害羞的,唱了幾句後就會說:不唱了不唱了。」現時據自己所知,會唱鹹水歌的人已不多,會樂意表演的就更少。「你要有一些氛圍或鼓勵,他們才會唱出口。」
鑑鹹水歌之美
本澳音樂學者戴定澄曾撰文介紹鹹水歌,當中提到:「二十世紀澳門漁民(大多為早年從中山等地移居來澳的漁民及其後代)自身的鹹水歌,成為了漁民最為實際和重要的音樂表述方式。」他又引述澳門下環區坊眾互助會會長馮金水指,五十年代時澳門的漁民較多,唱鹹水歌的風氣大盛,許多場合都會唱鹹水歌,「大家聚在一起就唱歌……更多是幾條船合在一起唱,盛況空前的時候,有近百條船一起興隆其事。」同時,鹹水歌與漁民生活情景密切相關,「是一種有感而發,觸景生情的即興藝術」,也是一種娛樂和宣洩情緒的方式。「鹹水歌有獨唱,也可以對唱,但沒有合唱,現場有無聽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娛自樂。」
除了文化和形式上的獨特性,鹹水歌也承載了漁港的記憶。據香港音樂學者葉賜光最近出版的《尋找香港漁歌》介紹,鹹水歌除了「歌堂歌」(紅白二事時的歌曲),還可分類為「魚名歌」、「行船歌」和「渡船歌」等。顧名思義,「魚名歌」會提及魚類名稱,據指部分還會分享有利的捕魚位置、加入歷史人物典故;「行船歌」的唱詞則會提及地標、礁石位置,有助連路和避險,是漁民「可唱的地圖」;「渡船歌」則是有關船上生活的歌曲,嗟嘆各月份搖艇送人苦樂點滴,部分更是男女間的調情歌曲。而由於漁民來自五湖四海,鹹水歌的語言也非常多元,顯示了各漁港之間一衣帶水的關係。
望齊助漁歌續唱
至於為何鹹水歌會式微,陳逸鋒認為這可能與文化潮流有關。「鄧麗君,然後是許冠傑,再到張國榮與譚詠麟、四大天王,現在大家喜歡姜濤,跟着潮流,可能覺得自己原本的東西有些落後。」「我估計是沒有人陪着唱,整個氛圍不唱,所以也封了口。」
陳逸鋒大約十年前在「休漁漁家樂」活動上認識了也是漁民的何金沛,之後二人不時合作推廣鹹水歌,去年的《水上情歌》演出便是其中之一。陳逸鋒憶述,最初邀請何伯合作時,何伯是「高興都嚟唔切」,而近年何伯在表演之後,偶然也會有人提出向他學唱鹹水歌,在《水上情歌》的演出中,演員亦非常用心學習。就陳逸鋒觀察,現時一些團體亦有舉辦表演活動推廣鹹水歌,也有一些學生會跟漁民進行深度訪談,但相關展覽和研究未必很多,有些歌謠不知是否已經散佚。「有關澳門地域、澳門的魚、澳門天氣的歌,我都很少接觸到。可能我要逐個逐個漁民去問他們有沒有聽過,還要令他們有一個氛圍、有勇氣唱出來才可以。有技術可以分析,也要有人唱。還要有人際關係,可以聯繫到知道這些歌的人。」
你覺得鹹水歌會失傳嗎?「它會變成其他東西。」陳逸鋒續道,「如果說(鹹水歌)像一些部落的神話故事,口耳相傳,一代傳一代的話,我想已是失傳了。何伯那些都是有些改變了的鹹水歌,但那份精神沒有失傳,一樣是出海的人,用唱歌的方式,去抒發自己的情緒,去講一些故事,但可能不是那些字眼。」
接下來,協會計劃將鹹水歌結合戲劇在社區巡演。而陳逸鋒希望,未來可以有公開研討會等活動,集思廣益,討論如何保護這項非遺,乃至連結澳門各種的海洋文化元素。「現在感覺需要一個超級統籌人,協調各方面的工作,將成果轉化為一個整體正面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