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經驗可借鏡?

在剛過去的五月,台灣為期近兩個月的戲曲藝術節圓滿結束。節目除了有傳統戲曲,還有不少傳統與現代戲劇結合的作品,甚至是和印度傳統表演藝術的結合。事實上,在傳承推廣傳統表演藝術方面,台灣官方設了多個機構和政策在不同層面工作,民間藝團亦不斷探索發展的前路。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院副教授張啟豐表示,在傳統藝術方面,台灣的從業人員目前所面臨到的挑戰之一,就是觀眾沒有以前多。這是由於現時的休閒或文化活動選擇很多,不一定要選戲曲。

「所以為什麼要做大量的推廣,為什麼要有公家的資源來挹注,就是希望能夠讓這些台灣重要的傳統表演藝術,除了傳承之外,還能夠有所發展。所以在一個公家資源的補助之下,希望他們能夠有越來越多的成果表現出來。」張啟豐解釋道。

台灣也有亞太傳統藝術節,展現亞太地區傳統表演藝術。來源:亞太傳統藝術節Facebook專頁

台灣也有亞太傳統藝術節,展現亞太地區傳統表演藝術。來源:亞太傳統藝術節Facebook專頁

傳承技藝 鼓勵精進

在台灣,非物質文化遺產又名為「無形文化資產」。單是傳統戲曲而言,台灣官方登錄的就有京劇、歌仔戲、南管戲曲、客家戲、布袋戲等約四十項。在台北藝術大學專門研究戲曲發展的張啟豐副教授向《論盡》介紹,在戲曲而言,傳承技藝的教育可分成兩部分,第一是台灣戲曲學院。「就學校的體制來說,目前在台灣這是唯一一所戲曲學院。它擔負著整個戲曲藝術的傳承。一些同學從學校畢業後,有的可以進入劇團。你可能聽過『國光劇團』或『臺灣豫劇團』等等之類的,這些是在公家體系之下的劇團。目前來講,一些中生代或是年青的團員,主要就是從這個戲曲學院畢業進來的。」第二則是民間劇團。「以台灣目前的歌仔戲劇團為例,有一部分人是從台灣戲曲學院培養的,可是有一些可能家裏本來就是劇團,所以他從小就在劇團裏面長大,然後他上一般的中學、大學,畢業之後再回到家裏的劇團。」

「所以不必然說台灣的戲曲團體、民間的戲曲團體,演員都一律來自台灣戲曲學院,而是有一個公家的脈絡,然後有民間自己培養的這個脈絡。」

另一個重要的機構是台灣政府的傳統藝術中心。表演者從學校畢業後,若希望在藝術上能有所精進或發展,都可參加傳統藝術中心的傳習計劃藝生甄選。據網頁介紹,成功獲選的藝生可獲津貼,固定跟從老師學習,傳統藝術保存者亦會獲傳習費作補貼。同時,傳統藝術中心亦設有多個計劃支持藝術工作者呈現作品。

台灣也有亞太傳統藝術節,展現亞太地區傳統表演藝術。來源:亞太傳統藝術節Facebook專頁

台灣也有亞太傳統藝術節,展現亞太地區傳統表演藝術。來源:亞太傳統藝術節Facebook專頁

公眾體驗 集體回憶

推廣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另一方向,是公眾體驗。在台灣的宜蘭和高雄都分別設有「傳藝園區」。張啟豐介紹,園區裏不只可欣賞戲曲演出,還可「沉浸式」體驗台灣各種的傳統技藝。「那個空間裏面有點像遊樂園,但它讓你接觸到的、品嚐到的、看到的、聽到的,都是以台灣的傳統藝術為主。它那邊有戲台,你可以看歌仔戲;你可以吃台灣典型的一些飲食,能夠看到一些傳統的工藝產品。它甚至有一條街規劃成有很多傳統店鋪,裏面也有住宿的地方。所以等於說你在那個地方,從白天到晚上過夜都可以了解、感受到傳統藝術的一個生活氛圍。」

張啟豐表示,這樣一方面能讓傳統藝術工作者有推廣及工作的機會,另一方面也是記憶的傳承。從他個人的遊覽經驗而言,他沒有覺得園區過度旅遊化。以宜蘭的傳藝園區為例,裏面有一些手作的工作坊,遊客可以非常自由地接觸很多傳統文化。「台灣特別是年輕的一代,或是更小的小朋友,他們在生活經驗當中可能沒有辦法體會,而這些可能是他們的長輩小時候的童年記憶,可以藉由這樣子的實際操作,能夠有一些連結。」

戲曲藝術節 展現無限可能

除了園區等硬件,台灣政府亦自二〇一八年開始舉辦戲曲藝術節。同是今年策展人的張啟豐介紹,戲曲藝術節是台灣非常重要的一個藝術節,由傳統藝術中心主辦。當中的節目希望既有一定的藝術水準,又能夠表現藝術特色,並要考量到台灣現有戲曲劇種的生態平衡。

今年張啟豐策展的主題是「英雄.超時空」。除了有官方的京劇團、豫劇團、國樂團的演出外,還有九個由張啟豐邀請的作品。戲曲中心的大表演廳有歌仔戲、客家戲等,而小表演廳則有一些創新、跨界和實驗的創作。例如《漂浪英雄走關西》媒合了台灣非常重要的客家戲的演員馮文星和小丑劇團「沙丁龐客」。國際製作方面則有「EX- 亞洲劇團」的《迦爾納》。劇團的藝術總監江譚佳彥是印度人,行政總監團長林浿安是台灣人。

傳統藝術中心網頁上載了各藝師的口述歷史影像、傳統表演藝術生態和數據,也有一些線上影音資源等。研究報告和中心的業務統計亦有放在網上供公眾閱覽。

傳統藝術中心網頁上載了各藝師的口述歷史影像、傳統表演藝術生態和數據,也有一些線上影音資源等。研究報告和中心的業務統計亦有放在網上供公眾閱覽。

「這一次我邀請EX-亞洲跟印度的表演者合作,不是只要求他們原汁原味重現一些重要的樂舞,而是希望能夠用老故事,以當代的觀點來呈現,在表演上也有一些對話甚至交流。他們非常認真,而且非常辛苦的,幾乎是全球audition,然後兩個階段audition才找到這三位非常重要精彩的表演者之外,還有兩位樂師。這又凸顯出了印度傳統藝術在音樂上即興的特色跟能力。他們很多排練都是等表演者到台灣來之後才共同發展的,等於是我們這邊的傳統表演藝術跟印度的傳統藝術的一個對話跟碰撞。從傳統的故事《摩訶婆羅達》裏面展現出這樣的英雄的探討,是相當有特色的一個部分。」

「還有一檔演出是很特別的,它是在戶外,叫做《和合夢》。《和合夢》其實是一個跨場域的作品,以戲曲中心的硬體建築作為表演區。我們選定了五個地點,然後由不同的故事串接而成。它是一個沉浸式的劇場,探討的是酷兒議題,然後從古代的故事延伸到當代酷兒的處境。那齣戲可以說是今年台灣戲曲藝術節的第一檔演出,它的迴響非常的大,然後有很多的好評。因為在台灣戲曲的一個創作當中,做酷兒議題的比例本來就不高,然後再過來又在戶外的這種非典型的表演空間,應該是第一個,所以其實它有一個相當重要的一個開拓性存在。」

台北藝術大學副教授張啟豐。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台北藝術大學副教授張啟豐。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文化資產 不斷演化

事實上,近二十年在台灣,有關傳統戲曲結合現代小劇場的創作嘗試並不罕見。至於會否流失喜歡傳統戲曲的觀眾,他認同,比較習慣看傳統戲曲的觀眾,或是對傳統戲曲有期待的觀眾,不一定能夠接受它跟小劇場的結合。「但是你說流失的有多少呢?也倒不一定。因為如果那個戲曲團體,他之後就演出傳統戲曲,觀眾就會又回去了,所以他們可能是挑作品,而不是因為團體,這是在戲曲領域的觀眾。那現在台灣的當代小劇場的觀眾,根據我的觀察,他們的範圍其實是很寬的,能夠吸收、接收,甚至能夠欣賞他們所從未欣賞過的這樣的演出,所以當我身邊的朋友是屬於比較少看戲曲的,或是他很熱衷於這個台灣小劇場的創作或是演出,當他們知道有譬如說像『戲曲夢工場』計劃的戲,他們來看,大部分的反應都是還不錯的,即使他們不太懂,不一定很了解整個傳統戲曲的表演美學,可是他們對於那樣子的一個嘗試,或是跨界或是融合的一個作品的感受,其實大部分都是比較正面的。」

張啟豐表示,戲曲這藝術形式,與其原生地區有很密切的關係,尤其是語言、音樂等方面。在不同的時期,戲曲的發展都會有所轉變,可能是必須要面對觀眾,或表演生態環境的挑戰,或面臨很多新事物。而傳統戲曲要發展,除了表演傳統戲曲的作品之外,還要有當代的創作。他以台灣為例,幾十年來的戲曲創作中,不見得每個作品都跟台灣有關,但如果有機制鼓勵以台灣作為創作主體,相關的作品就有可能慢慢累積。他補充,環顧多個朝代,每個時期一定都有很多作品,但最終留下來的並不多。「由此可見,如果沒有創作,那就沒有作品留下來。」

他又形容,傳統戲曲如要傳承推廣的話,「最最最最重要」的是「扎根」。「怎麼樣扎根?就是你要有好的傳統表演藝術,在藝術之下最重要的,其實基本上是技藝。你的技術、技法、身段,你的功法要非常好,這不管是只演傳統戲曲,或是戲曲可以跟其他劇場形式做跨界,都是非常重要的,甚至可以說是創作上會幫助你很多,會讓你有意外的發想的一種可能性。所以無論如何,無庸置疑,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根,甚至是DNA。你這個DNA不能跑掉。你這個DNA如果還在,你再怎麼發想,其實它的一個根本,都還是以戲曲為主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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