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江之翠劇場:轉化傳統藝術 賦予當代精神

訪問的這天,台灣「江之翠劇場」的幾位成員正在福建泉州學藝。藝團自成立以來,一直致力將傳統梨園戲這項非物質文化遺產,與現代劇場藝術相結合。據江之翠劇場在自己作品的場刊介紹,藝團期盼「透過各式文化的交流融合,保存傳統南管的歷史源流,不違背其藝術本質精神的原則下,嘗試新的結合,於傳統表演藝術美學與現代劇場表演模式的融合裏,激發表演藝術新火花」。

江之翠劇場製作人劉宛頤接受《論盡》訪問時表示,不擔心年輕觀眾對跨界藝術不感興趣,只擔心他們沒機會接觸到。她又介紹,劇團從二〇二〇年開始較多是養精蓄銳,努力想辦法培養人才,以緩和人才斷層。「我們花很多力氣在做,這次來泉州也是為了培養。但這需要時間,不是說半年就可以,可能需要三四年都演傳統戲,一直演、一直演。」

「歌籌」是越南北部使用傳統越南詩歌形式填詞的一種形式複雜的詩歌表演。圖片來源:江之翠劇場Facebook專頁

「歌籌」是越南北部使用傳統越南詩歌形式填詞的一種形式複雜的詩歌表演。圖片來源:江之翠劇場Facebook專頁

「歌籌」是越南北部使用傳統越南詩歌形式填詞的一種形式複雜的詩歌表演。圖片來源:江之翠劇場Facebook專頁

「歌籌」是越南北部使用傳統越南詩歌形式填詞的一種形式複雜的詩歌表演。圖片來源:江之翠劇場Facebook專頁

藉傳統藝術尋找本土

「江之翠劇場」由台灣藝術工作者周逸昌於一九九三年所創,一直致力於南管樂與梨園戲的傳承與創新。劉宛頤介紹,當初周逸昌老師從法國留學回台後,原從事電影工作,在八十年代的「台灣小劇場運動」後成立劇團。「他當時其實沒想那麼多,就是想搞劇團,所以就找一批人,還貼宣傳單招生,沒有經驗的也沒有關係。」話說此前,周逸昌也曾創立「零場121.25實驗劇團」(1987—1992),並主張戲劇不能在美學上只遵循西方潮流,必須重新探索本土。「我自己覺得是那個年代的台灣,包括藝團『雲門舞集』或『優人神鼓』都在找一個溯源,就是所謂東方人的身體是什麼。因為那個時候就是會有一些現代的思潮進來,大家就會去回顧,那屬於台灣的身體語彙是什麼?所以就開始去尋找。」劉宛頤介紹說。

江之翠劇場以南管音樂及梨園戲科步的傳習為核心,團內有樂師也有演員。一九九七至二〇〇三年,劇團進行了為期七年的南管(梨園戲)傳習計劃,除了將學員送往福建泉州學戲,也邀請來自泉州的老師到台灣教學。劉宛頤表示,周逸昌的戲劇觀非常開放,雖然喜歡傳統藝術,但也非常鼓勵團員欣賞很多不同的演出,接受不同的藝術衝擊,例如是印尼的宮廷舞,日本的舞踏,或是跟北歐的歐丁劇場創辦人尤金尼歐.巴爾巴(Eugenio Barba)合作。

台灣清華大學圖書館二〇二一年舉辦的展覽「我們有自己的地平線——周逸昌先生劇場文物捐贈展」提到,「為期七年的傳習計劃期間,江之翠唯一推出的創新製作《後花園絮語》(2002),演出以南管樂舞結合西方環境劇場思維⋯⋯受到當時專家學者們的一致好評,更使江之翠在次年以此劇本獲邀至法國的巴黎及尼斯兩地演出。當團員透過傳習計劃對南管音樂及梨園戲學有所成後,周逸昌又帶領劇團向跨界、跨文化合作的領域邁開步伐。其中成果耀眼、最為人周知的便是在二〇〇六年與日本舞踏藝術家友惠靜嶺合作的《朱文走鬼》現代版。這部融合南管、舞踏、能樂及現代劇場概念的作品,奪得第五屆(2007)「台新藝術獎百萬大獎」。

藝團二〇一七年復團時「居無定所」,要拖著道具與樂器穿梭在台北市各排練場之間,直到2020年入選為空總台灣當代文化實驗場的Creator,展開為期七個月的駐地計劃,然後在二〇二一年成為大稻埕劇苑的駐館團隊,為期兩年,才有相對安穩的地方。相片來源:江之翠劇場Facebook 專頁

藝團二〇一七年復團時「居無定所」,要拖著道具與樂器穿梭在台北市各排練場之間,直到2020年入選為空總台灣當代文化實驗場的Creator,展開為期七個月的駐地計劃,然後在二〇二一年成為大稻埕劇苑的駐館團隊,為期兩年,才有相對安穩的地方。相片來源:江之翠劇場Facebook 專頁

傳統藝術不斷交流

二〇一六年三月,周逸昌老師赴印尼習藝期間,因心臟宿疾發作,與世長辭。劉宛頤憶述,當時在周老師的葬禮上,很多文化工作者都鼓勵一班團員要把江之翠劇場維持下去。一班團員也不想浪費這二十幾年來的心血,於是一步再一步地逐漸凝聚起來。接着,藝團在二〇一七年演了《行過洛津》,並於二〇一九年將作品帶到法國亞維儂藝術節。這段期間劇團陸續迎回更多老團員及招收新成員。二〇二一年《行過洛津》演出最終版本;二〇二二年,藝團新製作了《鄭元和與李媽李亞仙小姐》;二〇二三年的台灣戲曲藝術節,江之翠則與藝團「窮劇場」一起帶來了取材自宋元南戲《朱弁》的《感謝公主》,跨時空地交織朱弁的流離和島嶼政治犯的轉向兩段故事。

培訓方面也是密鑼緊鼓。疫情過去,江之翠劇場在戲曲藝術節的演出結束後,今年再次到泉州學藝。而去年,劇團的「亞洲傳統藝術文化系列活動」亦透過講座,介紹了越南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歌籌」(Ca trù)和印尼爪哇的舞蹈文化。在《亞洲傳統藝術音樂身體培訓計畫》的成果展演中,江之翠的樂師團員與兩位越南歌籌傳承者進行傳統藝術交流,劇團的演員亦與印尼著名舞蹈家Mugiyono Kasido(穆吉優諾)交流學習。

「我自己做傳統藝術發現滿有趣,」劉宛頤分享道,「就是亞洲的表演藝術都會有一個唱詩的傳統,比如『地水南音』也是。他們會透過吟唱詩歌,把語言的音韻保留下來。我覺得各地都有類似的。」

新舊融合以「和」為貴

她又指,江之翠劇場對自己的定位還是現代劇團。「因為如果戲曲的人要來說的話,我們真的是談不上所謂專業戲曲。但當然我們在做的事情是戲曲,絕絕對對是傳統戲曲。我們真的虛心地跪下來去學這項藝術。」她介紹,劇團訓練的主力還是放在戲曲、梨園戲身段基本功方面,但他們更傾向以表演者的思維思考,「所以才會邀請印尼的老師帶工作坊,開發聲音。我們不知道會發生怎樣的化學反應,但我們就嘗試看看。」

「江之翠劇場」致力推廣傳統戲曲藝術。相片來源:江之翠劇場Facebook 專頁

「江之翠劇場」致力推廣傳統戲曲藝術。相片來源:江之翠劇場Facebook 專頁

「江之翠劇場」致力推廣傳統戲曲藝術。相片來源:江之翠劇場Facebook 專頁

「江之翠劇場」致力推廣傳統戲曲藝術。相片來源:江之翠劇場Facebook 專頁

江之翠劇場的正、副團長及劉宛頤之前接受台灣媒體《傳藝Online》訪問時,曾形容劇團的美學觀點是一個「和」字。當中提到,這字「衍伸至演出呈現的和諧,尤其在將前述各種跨文化交流的成果整合入南管戲的身體技術時,無論是肢體表演的流暢度或唸白是否通順明晰,皆以『和』字為依歸」。

劉宛頤與《論盡》分享時表示,傳統戲曲表演有其規範,跟現代戲劇的表演邏輯不一樣,但實際上心理的寫實狀態是一樣的,只是表現的方式不一樣。她又以剛在戲曲藝術節上演的《感謝公主》為例,指傳統戲劇的身體特質跟現代戲劇的身體特質是截然不同的狀態。導演高俊耀在排練前就讓演員跑圓場一小時,讓兩組演員的身體感覺調到差不多的狀態。「其實現代劇場的演員,每一個的質感也是不一樣的,這時導演就要想辦法去調整。」

只怕年輕一代不知道

但創新會否反而令傳統戲曲表演流失固有的支持者?「所以我們儘量讓傳統戲曲的觀眾來看戲時,有聽到一些傳統的段落。」她補充:「我們一開始有鎖定目標,就是想要拓展年輕觀眾,而且我們不相信年輕觀眾會不喜歡,會對CROSSOVER的東西不感興趣。我們完全相信他們會感興趣。我只怕他們沒機會接觸到。」

藝團到泉州學藝。相片來源:江之翠劇場Facebook 專頁

藝團到泉州學藝。相片來源:江之翠劇場Facebook 專頁

她又認為,重點是作品的質素,而非作品是現代還是傳統。例如台灣政府屬下負責推廣傳統戲曲的「國光劇團」有到台灣清華大學教戲,「學生學了就會很有興趣」。她自己也是在大學時的南管社團接觸到傳統戲曲。「去了便有興趣。我高中以前是完全不認識傳統戲曲的,所以我就說,我就怕他們(年輕觀眾)不知道,如果他們知道了,一定會喜歡。」「我們今次帶過來(泉州)的兩個學員,完全沒看過梨園戲。我們去梨園劇院看,三個小時的傳統戲,他們出來後就說『真的很好看!』」

不斷拓展藝術可能

談及江之翠劇場未來的計劃,劉宛頤介紹,除了人才的培養,劇團在剛過去的五月也有跟活躍於美國、到台灣參加打擊樂節的爵士樂手交流。「因為我們南管的音樂部分培養了蠻久。所以我們有跟美國的三位爵士樂手做JAM,還滿希望明年可以去紐約演出。」另外,劇團也努力規劃年度的創作作品。「明年有在規劃一個喜劇,因為我們(之前)都演悲劇,我們正在泉州學的就是一個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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