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 Ruwedel——Ouarzazate 東方主義攝影的再想像

Ouarzazate(讀音:Wa-zah-zat)這個古怪的名字是來自於摩洛哥西南撒哈拉沙漠邊緣的一座偏遠小城。這地方會成為美國攝影師馬克.魯維德爾(Mark Ruwedel)攝影集的對象可說是完全出於巧合。當時Ruwedel正在以互聯網搜尋關於電影片場的資料,但他卻發現最有趣的片場竟然都是在Ouarzazate這個位於非洲沙漠旁邊的小城。這個以其電影片場和拍攝地點聞名的小城市,曾經是許多著名荷里活史詩電影,包括《阿拉伯的勞倫斯》、《埃及豔后》、《基督的最後誘惑》及《盜墓迷城》的取景地。而在2014年,Ruwedel受摩洛哥馬拉喀什攝影與視覺藝術博物館(The Marrakech Museum for Photography and Visual Art)邀請,前往Ouarzazate進行了藝術駐村項目,使Ruwedel拍攝Ouarzazate並製作攝影集的願望終於得到實現。

作為一名美國的地景攝影師,Ruwedal的拍攝對象都集中在北美地區,特別是美國和加拿大的西部。他的作品大多與西部土地歷史與開發有關。作品包括紀錄洛杉磯周邊沙漠被遺棄的房屋的《Message from the Exterior》,與及西部美國和加拿大被廢棄的鐵路線所留下痕跡的《Westward the Course of Empire》。這些作品Ruwedel均以黑白底片及4 x 5大片幅的形式拍攝,以記錄最多的細節。而在攝影書中,這些照片均以類型學的形式並置,系統地反映人為改造地景的歷史與西部地區的面貌。觀看他的作品,顯然令人聯想起70年代以來拍攝美國西部「新地誌」(New Topographics)攝影運動的攝影師,例如羅伯特.亞當斯(Robert Adams)與劉易斯.巴茲(Lewis Baltz)。Ruwedel的作品一脈相承地探討與繼承這些攝影前輩拍攝美國西部的主命題:已受人類介入的日常風景。但是與這些前輩直接拍攝已被改造並正在使用的人造景觀,包括牧場、組合屋、公路、加油站、工業園區等等不同,Ruwedel拍攝的大多是各種空曠及廢棄的人造景觀,使他的作品展現出廢墟獨有的蒼涼美感。在拍攝對象的美感表現上,Ruwedel的作品更接近西部大開發時期與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美國攝影師的拓荒精神。這種拓荒探險精神與人造景觀的對立與拉扯成為串連Ruwedel攝影的一大重要母題。

這種有趣的對立與拉扯也可見於《Ouarzazate》中。這部攝影作品是Ruwedel首次前往美洲以外的地方拍攝,而他並沒有選擇從Ouarzazate這個小城的歷史出發,反而是直接紀錄電影片場中被各種已使用並被遺棄的佈景,如埃及法老風格的大門、羅馬式廊柱與中世紀攻城器械等。這些看起來像是旅行隨意拍下的風景照顯然經過仔細的操作,照片中景觀均為空無一人,並小心地避開一切當代的痕跡,製造出一種旅人首次踏足並「發現」這些祕景的假象。讀者觀看這些照片時,彷彿是化身為考古學家觀察已消逝文明的旅程。Rudedel以黑白底片進行拍攝,照片在書中呈現一種復古的泛黄色調,使得這些照片與19世紀歐洲旅客,在埃及熱與中東熱期間,拍攝埃及和中東風光攝影的照片看起來並無二致,而書名及出版社名稱均加上阿拉伯語及柏柏爾語(Berber,非洲撒哈拉北部地區北非原住民柏柏爾人的語言),更加深了這種「東方主義攝影」的味道。如果不夠細心的讀者單看照片,大多會以為這些景觀是真實存在於該地的歷史文化遺跡。

某程度上,在全球化與互聯網絡發達的今天,我們現在已找不到像19世紀那種未知的旅行目的地,但是即便如此,我們卻仍然都在追求並相信那種充滿異國情調、浪漫化的風景。Ruwedel顯然故意再現這種前往東方「探險」的遊客視角與形式來進行攝影拍攝,但其拍攝的對像景觀卻是源於人造虛構的電影場景。這種虛幻與現實之間的對比,使我們能夠重新審視攝影與電影中對文化和地理的再現與想像,是如何反過來影響我們對景觀的了解,透過這片曾被人類活動介入並廢棄的土地上,展現出景觀的歷史與當代藝術表現之間微妙又有趣的關係與連結,同時也呼應攝影史中那個一去不復返、歐洲人拍攝東方風光攝影傳統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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