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多元 異國也是本土

文化評論人李展鵬曾經分享這樣一個故事:在一個關於澳門的東南亞食物的講座尾聲,有人分享,在澳門長大的自己一向很愛吃緬甸魚湯粉,去了外國讀書後最想念的就是這種美食。但奈何這是緬甸食物,不是叉燒飯或雲吞麵,不是隨便可以在唐人街找到,這令人在異鄉的他開始思考——引起他「鄉愁」的魚湯粉好像很「本土」,在澳門很容易吃到,但其實是一種異國文化。

「所以,所謂的『本土』究竟是什麼?我常常覺得本土是一條奇特的路,會引你去很多不同的地方,而不是回『家』。」他當時在社交媒體這樣分享。

雖然菲律賓宿霧聖嬰節(每年一月第三個星期日)並非當地全國性節日,但澳門本地的社群也曾舉辦相關慶典。

雖然菲律賓宿霧聖嬰節(每年一月第三個星期日)並非當地全國性節日,但澳門本地的社群也曾舉辦相關慶典。

在全球化之下,世界各地美食和文化向四面八方開枝散葉。綜觀澳門的日常生活,其實不少外來的美食和節慶早已成為我們的一部分。例如印尼糕點是不少人自少已熟悉的美食,不少人亦會期待在十二月舉行的泰國文化節,品嘗泰國美食和欣賞泰拳表演。本地嚐到的多種東南亞菜式既帶有異國風情,一些材料(像是粉麵)與烹調方法(如蒸炒煮炸)與粵菜也有相近之處,受到不少人的喜愛,甚至成為用餐的日常選擇。在李展鵬看來,這些外來的美食之所以受本地歡迎,原因之一是很適合澳門人的口味。他又指,有時當美食遷移到不同地方,都會經歷本土化的過程,以適應當地的材料和口味。本地緬甸或越南菜的變化便是一例。「華僑的角色很有趣。他們對中國和東南亞國家的文化都有一定程度的理解,變成當他們調整食物的味道適應澳門人的口味時,由於掌握了兩邊的文化,所以在文化交集的過程中,更容易去摸索當中的模式,既帶來這種東南亞食物本來的特色,但同時適應澳門人的口味。」

而這些食物受歡迎的另一原因,李展鵬認為與他們貼近澳門的日常生活有關。例如緬甸麵店集中在三盞燈一帶,而三盞燈是澳門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小時候在附近上學時就很容易接觸到。「其實我一開始不知道魚湯粉是其他國家來的,我就覺得挺好吃。所以它其實很接近我們的生活,很便宜,很大眾化,變成我們一開始吃的時候,不是在吃一種甚麼外國美食,而是一些很本地的東西,像日常生活一般。」但反觀節慶文化要推廣時未必有飲食般容易。「如果是美食,例如三盞燈一帶的東南亞食物,本身就很接近我們的生活,很容易會再去吃。但潑水節不同。要澳門人去潑水,其實我們沒那文化。一來不會常常都是潑水節,二來潑完一次後,不會經常想着要潑水。所以我覺得節慶文化未必會像飲食文化般容易進入一個地方的日常生活,變成那個地方生活的一部分。」

十二月,本地常在荷蘭園舉辦泰國文化節。 相片來源:泰國文化節 Facebook專頁

十二月,本地常在荷蘭園舉辦泰國文化節。
相片來源:泰國文化節 Facebook專頁

「可能現在未必有當年容易」

對於文化融合的過程,李展鵬有感難以一概而論。他以食物為例,指味道是一種情感的依附,可以勾起人很多的記憶。當一個族群遷移到別的地方時,很多時都會在家裡重塑那味道,或開店烹調一些自己熟悉的菜餚謀生,因受到當地的歡迎而落地生根,成為當地文化的一部分。又或像土生葡菜般,由大航海時代吸收了不同地方的食材與烹調方法,到變成家裡的菜餚,有人後來以這門手藝開店,遇上本地旅遊業發展,相關文化於是得到進一步推廣。但隨着社會的改變,這些融合與植根的過程亦會改變。

「那個化學作用就是當時當刻的社會經濟文化環境是怎樣。例如緬甸人、印尼人把他們的美食帶來時,他們在經歷排華的年代,很多人來到澳門,當時澳門經濟又不發達,沒甚麼工作機會,他們就開食店,賣一些便宜一點的食物,就融入了我們的生活。這是一連串的因素。」

「反過來說,現在一個(新的)異國菜系要融入澳門,可能會難很多。當時可能很容易擺街邊檔,或開店的成本不很高,但今時今日它能否承受那舖租?能否支持那人手、營運成本?可能現在未必有當年容易。」

不同文化在各地的植根過程不盡相同。而在今天的澳門,雖然還是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在此聚居,但也不是每一個文化都為澳門人熟悉。例如有伊斯蘭教徒私下覺得,本地的清真餐廳不算普及,快餐店也不像東南亞般有清真選項。對此,李展鵬覺得,這或許是與本地穆斯林的數量和從事工作有關。「例如說他們的數量沒那麼多,或他們有其他工作,或開食店的成本高,他們就不會想開食店。」

澳門有不少移民來自東南亞,並信奉伊斯蘭教。

他又有感,當年從東南亞移居到澳門的人中,很多人是華裔的,他們處於兩種文化之間,或許會較容易找到適應澳門的調整。「例如現在(來澳)的東南亞人,他們真的是外國人,不像華僑來到跟我們同聲同氣。他們來到打工,無論住多久都不能成為澳門人,所以無論來了多久,他們好像都是一個異鄉人。文化融入也需要一個平台。例如魚湯粉、印尼美食這些變成一些街坊的生活。現在的東南亞人來到澳門,不容易做這生意。所以整個脈絡已很不一樣。很難一概而論。」

「六七十年代印尼人來的時候,也有非常大量的人從中國內地來到澳門,所以當時其實我們的社會沒那麼清晰地說你是否本地人。但現在你是否本地人,那條界線比以前更清晰。以前每個人都是移民,甚至很多人都是走難的,比較無分彼此,現在不同了。第一這些人不講中文,真的是外國人,第二現在澳門有一個本土身份,很容易分哪些是還是不是本地人。」

至於促進文化交流的土壤,李展鵬有感,首先是社會要懂得尊重,然後是社會是否有空間讓彼此互相交流。「例如有形的空間就是有沒有一些活動,是我們比較有機會去接觸移工?無形的空間就是他們能不能進入我們的生活。例如說一個小朋友讀書的時候,他是否很容易就有一個來自菲律賓的同學呢?他有的話,他從小到大會培養到一種了解、尊重或親密感。如果沒有的話,就好像大家說的,這些外傭是『最接近的陌生人』,好像很近,但是永遠不會了解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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