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影院看完《阿凡達2：水之道》（Avatar: The Way of Water），片長192分鐘著實令人卻步。說是什麼史詩鉅獻實在誇張，第一部上映時間是2009年，歷時十多年後出到第二部，下一部豈不得等到當年的受精卵成年才會再有。劇情發展到留在潘朵拉星球並成為納美人的前海軍陸戰隊下士蘇傑克，與妻奈蒂莉養育五名子女，十多年後美軍又再度回到潘朵拉星球殖民，蘇生於是帶著家人離開森林部落，前往海洋礁人族的村落尋求庇護。續集為《阿凡達》增加了全然不同的地貌與環境棲地，刻寫充滿想像力的海洋生態，並將這一系統下萬物關係緊密聯繫。觀影之後，問了同行的小觀眾，每個人能對應到的真實世界不盡相同，礁人族的背景，無論是居所建築或棲息的海況，都令我們聯想到位於東南亞巴瑤族人（Bajau），巴瑤族人生活在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海域，被稱為海洋的遊牧民族，這個海洋民族能長時間潛水進入海中捕獵，雙眼亦能適應水下環境。
《巴夭人的孩子》（作者：彭懿；信誼出版社）兒童文學家彭懿在攝影中以孩童的口吻，說出巴夭人孩子無憂無慮的快樂生活。
兒童文學家彭懿曾在其攝影圖書《巴夭人的孩子》中以孩童的口吻，說出巴瑤人孩子無憂無慮的快樂生活。現實未若繪本的樂天與電影中礁人族的民族驕傲，巴瑤人因時代與劇烈氣候變化，面臨巨大生存危機：極端氣候與風災頻繁、漁獲減少、地緣與國籍爭議等。
水下世界有另外一番生命哲學，我則想起五十嵐大介《海獸之子》。《海獸之子》說一個性格暴烈的少女琉花因為在足球賽中暴力回擊隊友而被退社，於是整個暑假獃在父母工作的海洋館。這段日子裡，琉花遇到了兩位少年「海」「空」，「海」有著黝黑的膚色，「空」則蒼白，並有著藍色眼睛和金髮。這兩位少年是被儒艮養大的孩子，他們離開水後便皮膚乾燥並開始發熱，生命脆弱，海洋學家吉姆誓言守護這兩少年的生命。在與「海」「空」相處的過程中，琉花也發現自己和他們有相同的能力，接收得到大海的訊息。
《海獸之子》（五十嵐大介、東立出版社）書封都是不同形態的「水下」。
《海獸之子》的水下，空間無限，時間緩慢，速度之外。《阿凡達2：水之道》的水下驚心動魄，以殺戮與暴戾的刺激引發觀眾思考當今人類對海洋的掠奪，《海獸之子》的水下無聲，最好看的地方集中在一場場生的祭典：琉花目度天上一顆隕石落進到大海中，它包藏所有關於生的秘密。兩個少年在漫畫中，都透過了隕石重構了身體與魂靈，而最後一冊的開始，是一段原住民關於大海的證詞，說到世界開始成形的時候，處處都是乾土，什麼生命都沒有，只有能覆蓋在天空的巨鳥不斷盤旋。巨鳥之所以有大量的水分，是因為口中含著一顆不斷生出水的石頭，地上的生物騙巨鳥說出了秘密，石頭即落下，水源湧出，與乾土結合，海洋湧湧而出。天上繁星，就是巨鳥的眼睛，牠正在不斷尋找著這顆隕石。在畫面裡能充滿享受，有一大部分是因為科學圖鑒裡的生活，都活躍在這些水下世界裡，信天翁、海龜、旗魚、魟魚、飛魚、獅子魚、鎚頭鯊、一角鯨、偽虎鯨、抹香鯨……但《海獸之子》的世界觀又極其魔幻，無論是少年的由來，或是讓以上海洋生物齊聚的「誕生祭」，都不容以科學思維去推斷所有情節。故事是解開世間秘密最重要的鑰匙，如果故事仰賴人類有限的語言，如果人類語言本身就是一把關閉秘密的鎖，那麼一來，「相信故事」就有可能將自身困境陷得更深。而鯨魚的歌聲、海浪與礫石，都比侷限的人類語言傳遞得更為全面，寧聽不同民族的創世神話和寓言或許是一種得以解開束縛的世界觀。
《巴夭人的孩子》（作者：彭懿；信誼出版社）兒童文學家彭懿在攝影中以孩童的口吻，說出巴夭人孩子無憂無慮的快樂生活。
對了，在《海獸之子》，將琉花父母的工作地點設定在海洋館，而這三個人的親子關係一直是陌生與對立的狀態。我一直對於「喜歡觀賞巨型水族館卻對日日過往的大海風景毫不在意」這件事感到非常不對勁，但這兩個觀點的對立會是絕對的嗎？琉花的父母最後前往海上去尋找女兒的下落（動畫是父母同行，漫畫我只找到母親的身影）。會對海洋館圈養的鯨鯊驚歎的人，和渴望潛進深海中的人，應該有著相同的起點，最後也有可能對水下萬物有著一樣濃厚的愛與行動吧。（在看《阿凡達2：水之道》時獵捕突猑的人類被全數殲滅時實在大快人心，但這也是電影所能提供的娛樂而已了。）
（以此文懷念筆者2017年於深澳岬角潛水時長眠水下的蔣嘉得老師。並祝福身邊幾位在竹灣浪下翻滾以看清水下風景的澳門小孩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