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udelka 的個人《流亡》

時值 1968年 8月 20日深夜,以當時蘇聯為首的華沙公約組織​​聯合入侵捷克斯洛伐克。當坦克與士兵源源不絕地開進捷克斯洛伐克,象徵著持續了僅半年的捷克民主化運動已經徹底地失敗,而在這場後世命名為「布拉格之春」的事件過後,有多達 600 名捷克斯洛伐克人傷亡。

當年還是30歲出頭,長年在劇團雜誌擔任劇照攝影師的約瑟夫.寇德卡(Joseph Koudelka)在事發前三天才剛從羅馬尼亞拍攝羅姆人(吉普賽人)回來。但隨著蘇聯士兵進攻首都布拉格,他立即重新拿起了他手上的相機,不計性命地走到街頭拍攝蘇聯侵略的照片。由於當時蘇聯與西方處於敵對狀態,這些底片只能通過行李夾帶的方式偷運出捷克,並只能以P.P.(Prague Photographer,布拉格攝影師)的匿名方式發表於西方不同報章中。這些照片成為布拉格之春最具代表性的見證,並在1969 年榮獲了 Robert Capa 新聞攝影金獎,同時亦成是寇德卡攝影生涯的楔子。由於害怕蘇聯當局的報復,寇德卡在馬格蘭圖片社的友人的幫助下,在1970 到英國尋求政治庇護。此後的十多年,寇德卡就變成了一個無國籍的人。他大部分時間均如他的長期拍攝主題羅姆人一樣,在歐洲各國與他們一起浪跡天涯,以一個睡袋和相機生活。

回顧寇德卡的攝影生涯,我們很早便能發現他拍攝的風格和主軸:孤獨、死亡與漂泊的命題一再於其攝影集中出現。而除了他長期拍攝羅姆人的傳統紀實作品《Gypsies》之外,另一本最出名的則是他較為私人的作品集《Exiles》(《流亡》)。這本作品集中選用的照片全部均於其流亡後在歐洲各地拍攝。觀乎《Exiles》內的作品,當中照片往往給予觀者一種疏離的感覺。寇德卡的照片拍攝地點多為在旅程中(on the road),而拍攝的人物往往背對,或以側鏡望向照片遠方未知的地平線。這些照片側面投射了寇德卡自離開捷克以來那種無國籍身份流浪的生活經歷。至於寇德卡拍攝的風景,亦不時彌漫著不安。同時,寇德卡的黑白照片往往帶有東歐攝影師的強烈對比風格。強烈的光影與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杜瓦諾 (Robert Doisneau)等一類優雅的隨拍攝影作品不同,這種強烈的對比風格令人不期然地聯想起各種黑白的劇場劇照。

寇德卡於1971年加入馬格蘭(Magnum) 攝影社,但在馬格蘭攝影社期間他拒絕接受任何委託形式工作,並在多年來選擇自己的攝影專題。某程度上,他已化身成為他相機拍攝的對象本身:他就像一個羅姆人一般,日復一日地流浪(流放)於歐洲大陸,同時過著極度簡樸的生活。因此,《Exiles》可說是一本完全屬於寇德卡的私人攝影日記。同時,寇德卡拒絕為其照片定下任何標題及解釋,其本人亦鮮少接受訪問。有趣的是,大部分攝影師製作攝影集時,多以一個系列作形式進行,因此這些作品均是完備(closed)的,但寇徳卡的《Exiles》,卻是以一種持續且開放(open)的形式進行,因此其隨著寇德卡個人的流浪在持續進行著。這本《Exiles》亦在不同再版中持續擴展,這些因素疊加後,使得研究他的作品存在非常大困難。

有見及此,在云云的版本中,2017 年由攝影史學家費佐(Michel Frizot)編輯出版《The making of Exiles》可說是一本總結了所有舊有版本的研究性著作。這本最新著作除了包含舊有《Exiles》的版面,亦加上了大量從未公開過的輔助性資料,當中除了提供寇德卡在編輯時用到的各種原始手稿及攝影日記複印,另外亦提供了作者在為《Exiles》照片排版的模版,讓我們能夠直接地了解影像背後的邏輯與其排列的方式。而由於費佐曾長時間訪問寇德卡,因此其觀點可謂深具權威性。

在經歷了17年無國籍的歲月後,寇德卡於1987年才終於「定下來」成為法國公民。他在1990年天鵝絨革命後重返他的母國捷克,並在捷克完成了他的下一個項目《黑三角》(Black Triangle)系列。縱使寇德卡已定居於捷克,但似乎他並沒有意願要停下來。漂泊、旅行一直是他的拍攝的根本,也因此《Exiles》這本作品直至現在似乎仍然是寇德卡一本未完成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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