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所學校,只有一個學生?」——記錄一本繪本的三場讀書會

「易子而教」何以變相成剝削?

至今,我依然認為「學校」是人類社會中,最奇異的產物。從人類學的角度來看,人類是會有交換小孩養育行為的靈長類。

有的是出自政治統治的需要:例如羅馬帝國統治時期,會帶走蠻族首領的孩子,使之學習帝國文化,也或許像是「遠交近攻」的戰略,秦國跟(較遠的)趙國停戰。於是交換了國君的孩子,以保持和平。秦王嬴政的父親,就是當時的質子。

也有的互養以通婚,例如童養媳,獲得家庭勞動力的同時,也確保繁衍的性別資源。

文:

TED在很多年前,邀請過一位攝影師Lisa Kristine 在她分享的現代奴隸肖像中,有一組在沃爾特湖水庫捕魚的孩子的相片。互養的人類行為,當今卻成為經濟利益。 演講相關資訊:Lisa Kristine (https://www.ted.com/speakers/lisa_kristine )

TED在很多年前,邀請過一位攝影師Lisa Kristine 在她分享的現代奴隸肖像中,有一組在沃爾特湖水庫捕魚的孩子的相片。互養的人類行為,當今卻成為經濟利益。
演講相關資訊:Lisa Kristine (https://www.ted.com/speakers/lisa_kristine )

「易子而教」人類行為,確保了文化知識的傳承與物種生存。它的形式經過各種演變,成為後來校園機構的各種樣貌,學堂、私塾,現代校園。但同時也會變相成為一種剝削,勞動剝削、性剝削。

培育「人」的現代校園,避免剝削、利用兒童的環境

從許多的原住民族對自己的稱呼,本義都是「人」的意思,例如達悟族的Tao、阿美族稱自己為「pangcah」(邦查)。共養文化的目的,就是讓孩子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學校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人在受教環境中,應該擁有哪些權利、遭遇到何種對待?」

澳洲作者陳志勇的繪本《兔子》,揭示了一段澳洲原住民歷史。而這本繪本因為撇除了政治的圖像符號,成為一個更大的想像世界,引發普世共鳴:在不同的殖民地,甚至是殖民時代結束之後的國家與地區,依然正在發生。今天,我們亦可拿它來質問,校園或教育是否正在進行文明與蠻荒的切割,兒童文化不存在?需要成人權力入侵才能提供架構與框架?「學校究竟是解放人類,抑或偷走孩童的機構?」。《兔子》、陳志勇、繆思出版,川井深一攝

澳洲作者陳志勇的繪本《兔子》,揭示了一段澳洲原住民歷史。而這本繪本因為撇除了政治的圖像符號,成為一個更大的想像世界,引發普世共鳴:在不同的殖民地,甚至是殖民時代結束之後的國家與地區,依然正在發生。今天,我們亦可拿它來質問,校園或教育是否正在進行文明與蠻荒的切割,兒童文化不存在?需要成人權力入侵才能提供架構與框架?「學校究竟是解放人類,抑或偷走孩童的機構?」。《兔子》、陳志勇、繆思出版,川井深一攝

離開校園的人、正在校園的人、構想未來校園的人,依然在不斷質問這些問題。

現代教育予人詬病的,就是為工廠/職場提供工人/勞動者的教學形式與內容。未能給予人類知識宏大的視野、無法提供生命開放的自主空間,並且製造出絕望與無法相信自己有所選擇的人。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教育演化成剝削兒童、利用孩子的各種規劃?作為參與兒童現在、規劃未來每個大人,我想更加戒慎小心。

「理想的校園,夢想中最好的學校:教師、社工與兒童的幾場讀書會」

這幾個星期,大小讀者一起共讀的繪本,是劉旭恭的繪本《只有一個學生的學校》(小典藏出版)。繪本的內容是這樣⋯⋯本來應該招收很多學生的學校,這個學期,居然只招收到一個小孩。為了教好孩子,學校開了個大會,想方盡法去做到!「小孩很害怕,偷偷遛走了~」

跳出窗外的小孩,也跳出「教育的框架」,讓獲得知識這件事,成為更有想像力的事:他在森林裡,遇到一位老伯伯,老伯伯帶他聞花香、看蟲。孩子進到廚房,廚媽給孩子喝湯。操場上,有一顆球,和一隻狗,他們一起玩。最後孩子進到圖書館,和館員一起做書,自己的書。老師們終於找到孩子,一見到他就劈頭大罵。館員請他們小小聲,給大家看孩子的畫:孩子們把窗外的「學習經歷」都畫出來。但最後一頁,許多怪物打成一團。老師們安靜下來,重新思考教育的本質。決定做一件事,來歡迎、感謝小孩。

音樂、語文、體育、數學、歷史、自然科學、地理、美術老師,對於該怎麼教好這個小孩,各有話說!《只有一個學生的學校》、劉旭恭、小典藏,川井深一攝

音樂、語文、體育、數學、歷史、自然科學、地理、美術老師,對於該怎麼教好這個小孩,各有話說!《只有一個學生的學校》、劉旭恭、小典藏,川井深一攝

在各位教育專家的爭吵中,小孩感到非常害怕,跳出窗外。但不是進入死亡,而是超脫教育的想像。《只有一個學生的學校》、劉旭恭、小典藏,川井深一攝

在各位教育專家的爭吵中,小孩感到非常害怕,跳出窗外。但不是進入死亡,而是超脫教育的想像。《只有一個學生的學校》、劉旭恭、小典藏,川井深一攝

如果有機會讓你策劃未來的理想教育環境,甚至校園藍圖,大家會怎麼構想呢?

兒童的讀書會中,主持人Summer與小學生們一起讀《只有一個學生的學校》,同時間,孩子們終於有機會「參觀」彼此的校園,也「規劃」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學校。

幼兒們主要討論內容是「學校是什麼」:排隊的地方、很多小朋友的地方、老師會打電話給媽媽的地方⋯⋯最容易聯繫到「家」的學校,是孩子們的首選呢。後來有一個小孩哭了,他後來說,學校就是哭了不會沒有人理,媽媽/老師說「我知道了,你想的話,可以哭一哭」。還有「說對不起的小朋友,不是在生氣」「我們還要一起玩」。

歡迎會裡,老師們的「知識身教」——人類的知識本來就是一個巨大的集體,老師模糊學科邊界,展現專業視野,就更為重要。《只有一個學生的學校》、劉旭恭、小典藏,川井深一攝

歡迎會裡,老師們的「知識身教」——人類的知識本來就是一個巨大的集體,老師模糊學科邊界,展現專業視野,就更為重要。《只有一個學生的學校》、劉旭恭、小典藏,川井深一攝

小學生組的讀書會,大家則是趁機觀察其他孩子的校園。孩子們「客觀」陳述,亦不帶任何評價去「欣賞」,是令人驚喜的地方。

1.「學校有什麼?」
小朋友A:「上課時我們的坐著的?」
小朋友BCDE:「檯凳!」
小朋友B:「現在猜『每天都會有的』?」
小朋友:「???」
小朋友B:「通常是放學才有的。有人去補習社做完的!」
小朋友:「啊⋯⋯功課!」
2.學生人數:
當主持人(Summer)問到孩子們學校的人數,有孩子說42人,有孩子說22人,有人說自己班上只有19人,大家得到的回應都是 “WOW~”

3.和動物的關係:「大家學校都有動物嗎?」
小朋友C:「有過一天,許多貓貓狗狗來學校參觀,我牽著那隻狗,牠居然在操場屙尿。」
小朋友D: 「我也有過一天去到學校,發現很多地方,都被貓貓狗狗闖進來弄亂了!」
4.最想學校有些什麼東西?
「秘密基地。」「我們學校去任何地方都要先生允許,我也想要有不必先問先生(可可不可以」)就去的地方。」「花園,」「醫務室,」「小朋友可以進去煮飯的廚房,」「動物,」「超級大沙地!」「很空,空到沒有書的圖書館(因為書都被小朋友借光光了)!」
5.「你畫的是你的學校嗎?」
「是的。我的學校就是我想要的學校。」
「只是我們想像的學校,有一天我的學校就會變成這樣!」

「井井兒童繪本學——夢想中最好的學校」 ,主持:Summer楊冠瑩。

「井井兒童繪本學——夢想中最好的學校」 ,主持:Summer楊冠瑩。

教師與社工讀書聚會,則是從自己作為兒童時經歷的校園經驗分享起,童年已經找到的美好教育環境,是在生命被同理的一刻開始,而難受的經驗,是執行/打破成人世界制訂的秩序與道德框架時(例如犯規/舉報犯規)。被告知的「乖」與「不乖」,都會留下印記到成年。

在理想校園的規劃藍圖,我們這場聚會,從這一繪本開始,討論出六個方向:「空間」「教師」「教育理念與教學方法」「社區關係」「家長共學」「學生狀態」。

「大人繪本夜話——夢想中的學校」 ,主持:川井深一。

「大人繪本夜話——夢想中的學校」 ,主持:川井深一。

①空間:「有自然山野」「水域」「看得到其他動物/生命」「孩子們都照得到陽光」「不以教室作為唯一教學空間」「可以自由擅用/善用校園甚至社區作為教學現場發生地」。賦權教師與學生自由使用校園空間,比投入任何資源在添購各種器材更加有必要。

②教師:「教師的狀態應該不是過勞的,內心的歡喜都是『真正的』」「教師有自決權,例如有些課程可以設計自決,結合社區空間」「改變坐班『管理』學生的形式」。

③學生:「學生有多元、適性發展的課程選修」「學生需要有公共交流空間」「設置『發呆角落』/『空白角』,讓孩子發呆」

④家長共學:「展開Parent Workshop,讓家長各施所長,共學撫育兒童。」

⑤社區關係:開放校園空間(沒有圍牆的學校)。取消數據化或應付考核評量的「社區志工」,用兒童自主的社區行動來取代。

⑥理念:未來十年的規劃,澳門官方已提供總體目標「培養新時代公民、優化教育生態、提升學生競爭力」,以及四大方向「培養家國情懷與國際視野、發展軟實力、提升幸福感、加強創意與科技教育」(《非高等教育中長期規劃(2021-2030)》)。但在這樣的框架下,會否也有掉出教育資源網絡的理念與師生?例如在家自學/實驗教育實踐者會否被公共教育資源覆蓋?各種教育規劃正在進行,考核師生的同時,量化生命謬誤也正在發生。我們究竟是利用孩子去符合設定好的框架?或是聽到學生的需求、生命的呼喚?

和兒童讀書會孩子們的發聲內容對照,前線工作者因為「看到」兒童,持著與他們同步的、同理的視角去觀察到受教者的狀態,因此關於「理想校園的規劃」內容,和孩童互為呼應。也期許大家在「教育是什麼」的思考裡,激發出更富想像力的實踐。

訂閱每月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