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夏,三千多名市民上街抗議澳基會長年黑箱審批資助,呼求制度改革是唯一出路。一小撮人的抗議或許微不足道,但經歷2015年賭廳倒閉潮、賭收急瀉,好景不常在,依然未能阻止這列失速火車往下墜。隨著第四届政府進入倒數階段,澳基會「放血」的速度亦急步加快。前特首崔世安任內最後兩年,澳基會批出的資助高達47.8億元,是過去十九年來資助總額的四分之一。
歷年資助近200億
翻查《澳基會年報》及《政府公報》,2001至2019年基金會資助總額至少194億(圖一),大部分批予社團及財團法人。經歷兩任行政長官,澳基會運作方式幾乎未有變過,外界批評也一樣:基金會只向特首負責,審批標準缺透明度,睇關係、睇背景、睇社團牌頭,獨厚個別私立大學及親建制社團。兩任特首分別在於金額和濫批程度的差異。
前特首何厚鏵主政十年期間,澳基會批出約40.2億,到了崔世安接任的十年激增至154億,急升2.8倍。若以崔連任作為分界線,前五年已超過55億,後五年再攀升至98.6億。即使扣除天鴿風災約10億特別援助,2015年後的升勢仍然相當驚人。
好夢成空 科大仍是大贏家
攤開資助清單,領款最多的大戶不意外落在出名學費貴的私立澳門科技大學身上。新批的「人文藝術學院綜合教學大樓建造工程」撥款超過七億,還未包尾數;科大基金會屬下大小工程、教育及醫院項目獲資助11.09億,佔2018、2019年澳基會資助總數接近四分一。自2000年成立至今,科大累計從澳基會吸水近33億(圖二)。單從資源分配公平性而言,無論批地、校舍、撥款,何以政府對科大、城大(約8億)照顧周到,聖若瑟大學(4.54億)卻得不到相應比例的資源?難道是校董會主席唔同?
政圈盛傳,科大的胃口原本不只區區七億新大樓,還有更宏大的計劃,只是最後關鍵時刻建制利益集團內部出現分歧,認為在看守政府時期不宜有太大動作,以免吃相太難看。
江門系成澳基會新寵
近四年的資助排行榜也出現了一些新臉孔,包括光輝五年力推「澳門國際影展」而上位的澳門影視製作文化協會,獲批3770多萬。而冒升得最快的傳統社團莫過於江門同鄉會,雖然屬下只有沙梨頭一個文體康樂中心,不像其他大社團要經營眾多服務單位,但近四年的資助也高達3,190萬,按比例而言絕不遜色,可謂後發先至。
巧合的是,江門同鄉會2014年4月公開承諾為善豐花園墊支一億元重建費,冀小業主「唔好再叫崔世安落台」後,當年年底,江門同鄉會即首次獲得澳基會720萬資助,其後持續攀升(圖三)。而同一時間,同一系統的江門青年會亦水漲船高,資助一下子從48萬飇升至2014年的250萬。江門系兩社團自2014年至今,共獲得澳基會近5千萬資助。同鄉會早前表示經濟不景墊支計劃告吹,至目前為止只捐了500多萬。(編注:善豐管委會9月16日發聲明澄清並未收到江門同鄉會重建利息資助款。)
觀音開庫 供養社團開支激增
隨著傳統社團規模擴張,頻頻開新店面,開支一闊三大,供養費用過去十年猶如滾雪球,每年自動加七位數已是常態。穩坐金字塔頂的團體基本沒有變化,摘除枝葉,例如:福包、專項補助、非經常性建設開支,僅以社團自身「年度計劃」補助作縱向比較,會看得更清晰。
自2012至2019年間,本身基數較低的民眾建澳聯盟升幅最顯著,短短幾年就追上老牌社團的水平,年度經費補助從600萬增至2500萬,8年勁升3倍;其次是婦聯及青聯,直接翻一翻,2019年分別升至3100萬及1270萬;街總、福總、學聯及新青協等則介乎6成至8成之間,升幅遠超通脹,跑贏大市。中華教育會更一下子跳升4.3倍,從前年的290萬暴漲至1550萬(圖四),《政府公報》惟一的公開資料顯示,其年度計劃「項目」有所增加,在無更多資料底下,這驚人的漲幅外人實在很難理解。
用放大鏡一看,同期其他「純」社會服務或公益團體的補助不是微升就是多年來沒有變過,只有扶康會苦盡甘來,多年來只得百多萬,去年終於增至700萬。
資源壟斷 大魚吃小魚
有更多資料顯示,過去十年資源分配呈現兩極化的趨勢:少者越少,多者越多,大額資助集中流向越來越少團體手上。
基金會的審批方式是以申請金額作為分界線,50萬元以上由特首及親建制社團代表組成的信託委員會審批,50萬元以下由行政委員會通過即可。透過整理2011至2018年的數據可以發現,50萬元以下的小額資助,歷年金額並沒有跟隨整體資助而上升。無論個餠做大左幾多,都係得咁多,小額資助的總額大多徘徊在6千萬和7千萬之間(圖五)。批准宗數大多是700幾、800宗左右,十年間只升18%。
另一方面,小額資助的平均金額2012年後持續下跌,從平均每宗95,381元跌至2018年的86,810元。相反,同期新批出的大額資助大幅飈升,每宗平均金額從720萬升至1860萬元。批准宗數方面則呈下跌趨勢,從2011年的148宗降至2018年僅88宗。
撇除少數一次性資助及外地項目,有能力「恆常」獲得超大額年度經費的肯定是背景雄厚的社團。資源壟斷、越來越集中化是擺在眼前的事實。今年三月的審計跟進報告揭示,這些大戶才是最大的監管漏洞,撥款最多,但澳基會對其要求卻是最低,只嚴查福包和小額資助。在共謀的結構下,澳基會有數不盡的理由和行政姿態辯解,何以對逾期不交報告、帳目不清的大社團隻眼開隻眼閉,繼續放水。
子又有子 子又有孫
傳統社團家大業大,固然矚目,但一些中下游團體的增長也不容小覷。將近四年的資助加總,獲批一千萬以上的團體有40多個(不包括辦學團體),介乎一千萬至一百萬之間的大約100個。大社團從其屬下營運的中心和專項服務數量,勉強可看到一個大概輪廓。部分二、三線團體的會務狀況、活動內容及成本效益,更難看出個所以焉來。
打著文化交流、青年培養等旗號搞搞活動、去個旅行,再掛個「大灣區」、「一帶一路」招牌,伸手隨時領一、二百萬,既可累積人脈和政治資本,又可攀上向上流動的階梯,沒有比這更划算、低風險高回報的「產業」了。這些團體的主事人又是來來去去那一班社會知名人士,或是原來大社團的旁系分支,子又有子,子又有孫。澳門日報大樓也快將可改名做「社團大廈」。
社會服務只佔4至7%
每當澳基會受到抨擊,最常聽到的說辭是,這些資源其實有很多是教育、社會民生服務開支。將故意黏連的部分層層剝開,便可看到:平均佔一半開支的教育科研經費,其實是肥了誰?口講為弱勢群體,「社會服務」的比例一直相當低,只佔4至7%左右。「文化康體」才是僅次於教育的第二大開支,平均佔13%,2015年更高達17%。何以澳基會認為弱勢群體的服務已經很夠?不及那些風花說月交流拜訪活動重要?
在巨額公帑滋養下,澳門社團增生速度驚人,總數幾近破萬。「社團文化」這個巨嬰,便是過去十多年來澳基會最成功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