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劇場與匿名公共性

就像部分意大利人寧願餓死也不要吃有波蘿的pizza,因為這不符合他們的傳統,覺得不能接受,正如在港澳地區的叉雞飯上淋上朱古力醬,我們也很難接受。同樣地,以自我身份在公共領域裡公開討論自己的想法,這也是部分澳門人不能接受的,公共領域及公共討論對部分澳門人是陌生的概念,藝評在澳門本來就少,部分澳門藝評人或許並不那麼想要被看見,意見的發表最好是匿名性質,又或是有意識地把討論場域變成一個私下交流意見的場域,才能暢所欲言。

 

當香港藝評人努力爭取藝評作為公共討論、當香港創作人努力把演出成為「社會事件」、讓作品成為社會焦點、讓盡量多的大眾參與討論,爭取和擴大公共討論的機會與空間;但在澳門很難出現這種情況,因為這並不是澳門人的傳統,如果要在澳門擴大公共討論與空間的話,可行的做法是推行「匿名的公共性」,這也是為什麼電台節目「澳門X場」那麼受澳門市民歡迎的原因,因為市民正是以匿名性質地發表個人意見,才能暢所欲言,這既符合了澳門人的傳統,又能獲得公共討論的效果,成功地營造了符合澳門傳統的匿名公共場域。

 

即使在澳門有許多演出都設有問卷,匿名收集觀眾意見卻不見成效,大部分觀眾不會主動填寫問卷,這是為什麼?或許是澳門人另一傳統有關,即是澳門人習慣發表讚同的意見,如果心中不認同的話,就會選擇沉默,所以在具名的公共場域裡的藝評,大部分都是讚同的意見、少部分是中立的輕度批評,不認同的意見幾乎看不到。即使是不認同的意見,背後必定有不認同的原因,了解這原因也是有意義的,因此如何去收集澳門人對事物的不認同意見?是另一課題。除了先設定一個匿名公共場域,還可能要有主持人或假觀眾作為引導,因為羊群心理,只要有人先打開話匣子,大家都會較踴躍發表意見,這從許多的演後座談會現場可見到。

 

對於澳門人而言公共領域一向也不明顯亦無概念,即使在歐美,相信也不是每個小劇場演出都會被大眾所悉知並進而獲得公共討論,劇場的公共性討論仍然處在藝術圈子裡的討論居多,這在澳門的傳統中尤甚,澳門人的傳統來源於過去數百年的葡萄牙統治,澳門的憲政體制從一開始即是為了擁護少數人的既得利益而設計,對於全體公民享有平等參與公共事務的討論一向沒有重視,也就無法形成「公共領域」的概念,回歸二十年來也沒有重視過,三十年後真正的「回歸」來臨時,整個憲政體制都改變了,或許就沒有公共討論的必要了。每個時代裡的劇場當代性,都在追問「劇場究竟能做什麼?」劇場如果要衝出藝文同溫層,就必然地碰到政治不正確的問題,即使劇場用了「最溫和的方式」也可能避免不了要一再觸碰社會禁忌和道德底線,才能進入舞台外的公共領域,這是多麼的殘酷與痛苦,是多麼的不能承受的重。

 

澳門人擅於調和禁忌法則與越軌慾望的矛盾,按澳門人的傳統,社會禁忌往往在自我審查的過程中已經被消弭掉,部分澳門人首要考慮的並非如何去介入「被看見的公共領域」,而是首要進入一個「匿名的公共領域」,有趣的是這反而讓公共議題獲得「另一種被看見」的可能性。「澳門人傳統」這本身是一個潛規則,而藝術作品也往往隱含社會潛規則,藝評人可在藝術作品中透視其美學和當今社會中的潛規則,亦即透視和梳理出禁忌法則的公共性,這在往後將之放在澳門社會中的脈絡做對照和評鑑時會有個座標,並在本地或國際(線上和線下)平台進行討論時讓澳門的傳統顯現出來,讓澳門進入他者的話語體系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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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灣舊法院大樓的「臨時黑盒劇場」及「臨時展覽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