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平常趕看演出的週末,演前走進舊法院大樓大堂,舞醉龍的歷史簡介及人物訪問在展板及電視屏幕出現,為觀眾提供一個基本的印象:舞醉龍是一項於本地發生的傳統民俗活動,令人好奇《舞.醉龍》會長成甚麼樣子。
疑問:傳統的象徵意義作為當代創作的立足點
演出場刊開端已為舞醉龍的意義下了文化註解:「從追索舞醉龍的習俗形式,而發現人民自古至今都對生命之生老病死產生恐懼。」並將之與現今人類的生活作出連結:「對於當代,人們更懼怕孤獨,空虛與寂寞。《舞.醉龍》要探究的不是其文化的脈絡,而是以現代人身體通過儀式生產過程中找尋屬於當代的符號。」在這裡,舞醉龍的文化面貌作為理解此演出的重要性出現了關鍵的矛盾:如果理解民俗事件的意義非關其文化底蘊卻為其傳統之象徵意義,當代創作以此作為立足點是否牢固?
舞醉龍的「傳統」意涵:作為「現代」的對立面
演出以舞醉龍表演的簡介開始,如龍頭、龍身,龍尾及基本動作等,接續融入創作人對現代人類生活的詮釋:表演舞醉龍時身體動作遊移在醉龍動作及流行舞蹈之間,再跳到對機械式的現代工作生活及社交媒體的觀察,取後迴歸到舞醉龍群體互動的紀實影像及演員英偉的最終姿態作結。
《舞.醉龍》作為運用傳統表演方式為題材或靈感的作品,採取的創作態度相較同類型作品較為進取。舞醉龍的表演縱貫演出,作為代表「傳統」的基底,混合中國舞、民間舞、流行舞及當作創作這些代表「近代/現今」的動作元素。遊移在剛勁有力的醉龍動作及柔美可愛的流行舞蹈之間時,舞者的身體在傳統與現代之間變換,混雜的「自我表現」開始展現。舞者換上紅色西服,邀請觀眾合照及將展示個人照片的iPad作為龍頭舞動時,創作人借用了舞醉龍的舞動模式,轉變為個人舞動的那條「龍」,龍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個人主義高舉的自我。舞者群表演的機械段落,採用的是同樣道理:下半身是紥實的馬步,上半身則是常見的辦公生活,如反覆交錯聽電話及對老闆哈腰的典型理解。與節奏頻繁重覆的電音結合,這段演出是整個演出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段。前述表演離開傳統甚遠過後,最終段迴歸舞醉龍生活反倒顯得畫蛇添足。其實在座的大部分觀眾都難以代入那種生活的影像,充其量就是作為旁觀者,偷窺他們生活的碎片罷了。
現代的困局:將傳統挪用為固化概念作展現
我肯定這個演出進取的創作取態,畢竟傾向懷舊取態的本地演出時常浮現出一種對傳統生活的美化,以至陷入立場的爭論中,如本年藝術節戲劇演出《匠木浮城》的前身《飄流船廠》即陷入對造船文化的支持與反對中,更不用說一系列對中國舞或民俗舞蹈作出再詮譯的舞蹈階段創作或小品,均流於挪用動作與流行音樂以表演概念的層面了。
然而,此演出挪用傳統表演形式的模式,弔詭地使此演出的創作陷入了更深入的問題:舞醉龍成為一個固化的概念,快速地變成一種「舊有」的代表,以合理化所有作為當代演出的部分,矛盾地使舞醉龍的文化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絕不認為以傳統表演為靈感的演出應當如實呈現原貌,正如我不願意輕易忽略它進取的取態一般,但此演出卻在轉化題材的過程,輕易簡化了任何一種文化中具備人類學觀點的複雜性,同時也是最可能具備共通人性的部分。從各段落大抵相若的創作模式浮現的零碎狀態,到大部分對醉龍的簡介及論述均沒有對演出產生有意義的影響看來,除了創作人對舞醉龍的理解及傾向挪用動作元素的創作方向外,我認為都可以追溯到對這個問題欠缺思量的結果之中。
小結
對鋪陳簡介甚豐的《舞.醉龍》演出,我提出了一個疑問:理解傳統文化的意義非關文化底蘊卻為象徵意義,以此為立足點的當代創作是否牢固?以此演出作為藍本,答案遠比想像中難以回答:作為對舞醉龍文化連結甚少的自己,直接肯定此演出相對本地演出缺乏想像的進取創作取態,表現在演出中多數運用舞醉龍動作作為代表傳統基底,結合多種相對現代的舞蹈動作創作而成的段落中。然而,這個創作模式陷入了將傳統文化定性成一種舊概念,使之成為當代創作中理所當然的對立面,從而使呈現二元對立顯得理所當然。當中失去的正是那些在各群體之間共通的人性複雜面,結果使閃現靈光的演出段落欠缺深思的同時,也使演出脫離作為提供養份的傳統文化當中。
澳門基金會市民專場評論計劃
演出名稱︰《舞・醉龍》
演出團體︰四維空間
觀看日期︰2018年11月25日8:00
演出地點︰舊法院黑盒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