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談錦全是本地造船業的大師傅,身為兒子,談駿業自幼與造船業結下不解緣分,由童年在船廠裡度過的時光,到大學畢業後驚覺造船業的歷史和文化技藝可能將在本土湮沒,出於自身的保育責任,近幾年談駿業不斷為此奔波,為行業展開資料整理,與工匠們進行口述歷史,以及籌劃展覽及出版等工作。
雖然特區政府曾提出保育荔枝碗計劃,但當中建議與保育原意偏離,他希望政府和業界能正式商討,以保護和承傳造船歷史和技藝為前題,落實保育荔枝碗船廠的方案。
沒有保育時間表
提到荔枝碗的保育問題時,兩父子的表情均帶點無奈。
談駿業表示,特區政府近五年不時提到要保育,卻如擠牙膏般提出方案,中間斷斷續續,並無落實任何時間表。至近日船廠發生樁柱爆裂,船廠結構恐有危險,公眾質疑政府到底是維修還是任其倒塌,這才再次喚起有關當局的關注。
談駿業一直密切留意事態發展,對當局遲遲不作為感到失望。「我認為是近年大眾提高了保育意識,才使政府稍稍增強了關注度。其實澳門除文化遺產外,工業遺產亦應受到關注。路環是澳門市肺,荔枝碗相對更為寧靜,與市區的繁囂生活截然不同,值得政府大力保育。可惜政府一直沒有就此規劃向造船業界進行溝通交流,更別說展開保育工作了。在此情況下荔枝碗既無活化,又無任何維修保護,我和父親只能著手做一些基礎工作,保育荔枝碗需要全面的規劃,我們始終能力有限。」
父親談錦全在旁補充:「荔枝碗業權複雜,我們只是租借方,真正業權人從來沒向造船工會或商會提出要求保育,若有特區政府和相關的專家學者協助,應可一步一步保留及推廣造船業的歷史和文化。」
談駿業認為政府在開展任何規劃或策略前,應要與造船業界進行溝通。
「之前曾有意見認為,這裡可興建民宿或餐廳等,但這種做法對傳承和保育行業似乎作用不大,使該區可能變得過度商業化,抹走或淡化該區原有的歷史特色。其實我認為並非要將荔枝碗或船廠,打造成大三巴般的景點,每天都要吸引數以萬計旅客到訪,我們不希望船廠自身元素被完全改變。」
近年政府對於一個地方的活化好像除了直接放入商業元素外,就別無他想,然而商業上有收入並不等同於地方增值,如何保存和運用地方價值和獨特之處,才是重要課題。對談駿業父子來說,也正處於這種矛盾和擔心之中。
「因為船廠遺址是推廣造船業文化和傳承的核心場所,這裡可發展為舉辦恆常工藝、口述歷史等展示活動,或建博物館加強教育功能,讓大眾明白這片土地曾擁有澳門無可取替的工業歷史。現時造船業只是息微,還不是完全消失,如何把握機會,讓業界和荔枝碗村居民善用船廠空間,保存和善用造船工匠的手藝才是更重要的事。」
爭取建「澳門號」嘗工匠心願
2013年澳門歷史檔案館舉辦的《規矩準繩》展覽結束後,業界及工匠們仍希望能繼續有個地方可以進行恆常的展覽,後來,在路氹造船業商會和路環荔枝碗村發展會的幫助下,在其會址中闢出空間,他便在此開設了「澳門路環荔枝碗村與造船業展示館」,得到商會和工匠們的鼎力支持,積極借出展品、檔案及照片等,當有學校和團體來參觀荔枝碗時,他便會帶大家來展示室中,從模型和檔案相片中,對造船業有個比較全面的了解。
除了開設展示室,他又不斷透過與老工匠們進行口述歷史,為造船業留下紀錄。
「可惜不少工匠年事已高,又沒有年輕人願意入行,也沒有讓他們發展事業的機會,從某一個意義來說,造船這一門手藝到這批工匠為止算是止步了。」
在口述歷史的過程中,他不無感慨。
「不過工匠們仍有一個心願,就是希望能聯手再造一隻屬於本土的『澳門號』,一方面把造船技藝記錄下來,另一方面,可以開放讓年輕人來學習,認識造船手藝。」
為此談駿業曾與政府商量,望能讓工匠們打造一隻「澳門號」作海上遊,「遺憾在討論哪一類船隻最能代表澳門時沒有共識,不過我一直在等待時機。現在澳門有屬於自己的水域,這是機遇,相信將來成事機會是有的。」
手藝是造船業的精髓所在
對於傳承,他認為是師傅和學徒雙向的。會否有年青人真的願意學?作為工匠的又可有肩負起傳承的責任心,給予初學者機會?兩線交集成一點,「傳承」才能產生。只有認真學和認真教,方能明白手藝是造船業的精髓所在,並從學習技藝中學會對行業的尊重。
目前兩父子一有空便回到荔枝碗荒廢了的船廠內,埋首製造船隻模型。談父通過造船的模型來保持技藝的操練,談駿業就在一旁學習和記錄。談父所造的船隻模型,是完全仿照真船,每一部位的打造都一式一樣,就連細部機關開合也都一樣,手藝之精緻令人讚嘆。
談駿業說曾有旅客見父親所造的船隻模型手工精緻,以為付錢便可買下,便一直向他們詢價。但其實這位遊客並不真正懂得造船的技藝價值,只是純粹作為商品地進行消費,他們不想鼓勵這種消費行為,也認為是一種對行業的不尊重。
因此,談駿業深深感受到推廣造船技藝及文化的重要,三年來他不斷收集這方面的資料,還為父親製作模型船拍攝影片,幾百小時的製作和拍攝雖辛苦,卻是值得保存下來的珍貴紀錄。荔枝碗的展示室自去年八月開放後,他會按到訪者的年齡層而劃分為不同的講解內容:如年紀小的讓他們嘗試操作簡單的造船工具,感受過去工匠們如何造船;中學階段的傾向講解造船業的歷史,並帶他們到船廠遺址作實地導賞,了解船廠過去格局,然後藉工作坊,在製作船帆、船桅及船槳和傳統工具過程中,加深他們對相關手工藝的認識。大學生會自發組織或通過學校的參觀活動來認識荔枝碗。然而,不論是哪個年齡層,目的是讓參加者了解造船廠,「第一現場」的規模和格局是怎樣的。
為保育工作度計劃 腦袋每天在「考古」
談駿業畢業於吉林大學考古系,讀大學時便想到要為造船業的歷史和演變做紀錄,畢業後曾到香港工作一段時間,到一二年再回澳後,發覺社會和行業整個大環境改變巨大,保育和推廣工作實在刻不容緩。
他著手開展連串相關歷史研究工作,獲澳門檔案館合作開辦展覽,亦獲文化局邀請成為「文化講堂」的導師,走入社區和校園推動造船歷史和文化。他笑著說:「考古和歷史之間的關係密不可分,考古重視親手挖掘文物的過程。當我決定要保育和推廣造船歷史研究後,腦袋每天都為此不斷思考,更似思想上在『考古』。」
生命裡有造船業 造船業有我的靈魂
要講造船業的種種,談駿業似乎總也說不完,這當中除了出於知識背景的歷史研究精神,還有更深層的生命記憶在推動著他。
談駿業的童年在父親工作的船廠中度過。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面,是和堂兄弟在製作中的船隻上玩耍,在喜愛的橋板位置看著日出日落,以及父親頂著酷熱天氣,與一眾工匠埋頭趕工造船的情景。昔日手工業時代,大家靠著一雙手,胼手胝足的精神,一直深深地影響著談駿業的做人處世。
「我出生於八零年代,趕上了澳門造船業最後興旺的末梢,看着這個行業最後三十年的命運轉折,漸漸淹沒在社會發展的大時代裡,心中總有一份說不出的滋味。到今日為止,仍相信這裡是有想像的空間,不會在大眾的記憶中消失。澳門的造船業與文化,是一代又一代的工匠建]立的,他們為澳門的建設貢獻了汗水和青春,是值得我們尊重的。」
可以說,造船業已成為他生命中一處重要的精神所在,使他能持續地為這個行業,一路守護, 一心傳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