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太傲慢──看澳門兒童劇的可能性

黑色的劇場內架起了一個個卡紙做成的小展覽,簡述白海豚的生存環境。表演還未正式開始,在場的慕後人員邀請觀眾用耳筒聆聽海豚的叫聲。現場亦設有圖書角,讓家長和小孩讀着有關「圈養」的繪本,並透過片段一睹海豚在大海中自在暢泳的英姿。

燈光暗了下來,表演正式開始。只見玩偶主角牛牛在尋找「最受歡迎的動物」的旅程中,遇見了被迫提供牛奶的乳牛、被迫生蛋的母雞、被人類捉離家園的河馬「阿河」和海豚的好朋友海鷗。題材涉及動物權益及圈養議題。只見一雙雙大眼睛小眼睛聚焦於牛牛和演員盧頌寧流暢的動作之中,彷彿自己與牛牛一同經歷這趙旅程,牛牛的每個提問,亦是大家心中的疑惑。

事實上,以兒童偶劇形式講述社會議題是「足跡」的拿手好戲。兩年前的澳門藝術節,「足跡」便上演了《石頭雨.海之歌》,帶出「填海」的反思。

只是,這樣嚴肅的議題,小孩懂嗎﹖

「我慢慢覺得『兒童』這概念是後來發明出來,很多時用了大人的角度去篩選,比如你覺得小朋友只能看甚麼。但其實在我們的生活中,他正跟我們一起面對。他跟我們一起看電視,一起看着街上發生的事。」

對於兒童的接受能力,《圈圈》的編導之一莫兆忠有另一套想法,「所以我不認為兒童劇必須是某些題材,問題是我們用怎樣的方式去討論這些問題。」

盧頌寧與「牛牛」

盧頌寧與「牛牛」

「牛牛」遇上河馬「阿河」

「牛牛」遇上河馬「阿河」

最尖銳的劇評人 未來的主人翁

在莫兆忠和盧頌寧眼中,兒童劇的觀眾不只是小朋友,還有大人。如何令小朋友看得開心,成人又不會覺得幼稚,正是製作兒童劇的難度所在。「最不同的是成人跟小童的生活經驗很不同,對知識的看法亦不一樣。」《圈圈》的另一編導兼演員盧頌寧解釋道,「我從來不覺得做這種戲大家都會全然接受,畢竟大家背景不一樣,我會認為這是一個交流的時間。」

忠跟寧都認同,小朋友是最尖銳的劇評人:他們會立即給予演出反應,又會以自己的方式,例如發出怪聲、坐立不安,或是直接提問,去表達自己因演出引發的情緒。「例如有一個《圈圈》的小觀眾問我,為何要把河馬丟落街。我解釋說那不是我,是戴帽的姐姐。這是大人的戲劇處理,改變了角色,我以為處理了。但小朋友會覺得『擺明就係你啦!』」盧頌寧清楚記得,那位小觀眾非常執着,這問題一共問了她三次,「後來我覺得,沒錯,那是我。於是我跟他說『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做,多謝你提醒我。下次我都知道不應該丟下河馬。』」

場內圖書角有多本繪本及資料,讓觀眾了解圈養議題。

場內圖書角有多本繪本及資料,讓觀眾了解圈養議題。

「他問了三次,即他心裏有個梗,所以我覺得他需要處理這件事。我很多謝他願意去問,因為他一直不說出來,這個梗就會一直在他心中。我覺得這是很好的交流平台。有些我們的設定並非他們的設定,而我們的設定,是成人的學習中累積而來。」

莫兆忠也認同,在製作兒童劇的過程中,會為了「完美啲」、「沒時間」、「係咁架啦」等「理由」,自圓其說,放棄探索其他方法。「大人為了生活,在成長過程中會有很多的『自圓其說』,但其實這樣不好。做這些戲反而是小朋友不斷提醒我們有多少時候,我們放過了自己。」

「所以我經常說,做兒童劇第一個面對的劇評人,其實是第一批小朋友觀眾。」

《圈圈》的首次公演在台灣花蓮進行。莫兆忠記得,當時的小觀眾與他們一起修改,最終變成現在的版本。他表示,每次偶劇表演,都特別重視小觀眾的現場反應,因為當小朋友在提問,即是他在留意和思考。他期望,小朋友會帶着這些問題回到平日生活中,反思自己的生活方式,即使現實環境未必會改變,他們也希望小朋友或在某次參觀這些圈養動物的遊樂園時,會記得當日演出時想起的問題。

但小孩子年紀小小,有必要讓就開始接觸這些討論嗎﹖「大人要想想為何小朋友要面對這些問題,是因為大人製造出來,要他們去承受的。我反而覺得要問問大人,為甚麼要製造這些問題後,又不讓小朋友面對﹖你不和他們討論,而他們幾年後就要面對。我覺得太傲慢了。」劇團亦選擇不給予問題的答案,而是讓小觀眾們回到真實生活時繼續思考。「我們不肯定,我們給予的答案十年後還是正確。但我們提出了問題,我覺得這很重要。」

《圈圈》會場內設有展板,簡介海豚的生活狀況。

《圈圈》會場內設有展板,簡介海豚的生活狀況。

《圈圈》會場內設有展板,簡介海豚的生活狀況。

《圈圈》會場內設有展板,簡介海豚的生活狀況。

《圈圈》會場內設有展板,簡介海豚的生活狀況。

《圈圈》會場內設有展板,簡介海豚的生活狀況。

本地兒童劇的選擇

縱觀多年澳門的兒童劇發展,忠和寧認為,相對大人的戲劇劇種而言,現時本地兒童劇種的選擇越來越單一,而怎樣改變家長的消費模式則是多元發展的關鍵。近年政府為藝術節挑選的外國兒童劇,某程度上亦在培養一些希望帶小朋友接觸藝術的家長。「因為他們挑選回來的外國兒童劇,比較能突破那種載歌載舞、大型繽紛的滿足家長的模式。這樣可使家長更大膽。雖然他們每次看完都會說:這樣適合小朋友看嗎﹖但他們相信品牌,藝術節一定會買票,所以他們第一年或覺得奇怪,第二年再看時又會覺得沒太奇怪。」

而家長觀念在更新時,本地劇團亦需要跟上。然而目前,澳門專做兒童劇的只有「小山藝術會」、「大老鼠兒童戲劇團」以及少數藝團如「足跡」、「草苺田藝術教育工作室」等等,持續製作兒童劇。學校對藝術教育的態度亦不一,亦令藝團與學校、老師、學生之間的交流成效不一。有些經過長時間建立關係,非常支持;有些則杳無回音。而基於澳門現時的學校行政制度,每當藝團在學校的接洽人離職或退休,藝團就可能會失去到學校表演的機會,直至找到學校另一位接洽人認同支持。

「藝術的使命,就是為人的生活模式提供更多的可能。」而在目前的環境中,這一切彷彿都是播種,然後只能等待。忠和寧認為,持續進行表演非常重要。就像《圈圈》中的牛牛,慢慢等,再慢慢等。「你要堅持望着海,才會看見。這不會買張入場票立即看就說認識了海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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