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生在此山中

不輸給雨 藝文爛鬼樓

文:期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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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6年05月3日 22:22

「藍美麗」、「蒙小妹」,這些名字的背後,有什麼意義呢?是否一些特別的暱稱,或是上世紀的父母,為子女改的名字?然而,這些名字,正正就是切切實實刻在他們身份證上,跟他們一輩子的名字。

蒙同學,是位十四歲的初中生,在一群善心人士長期支持,以及國家政策扶持下,生活總算基本能維持,至少不是皮黃骨瘦,衣著也不會穿得十分破爛的模樣,大概也就是一件開始發黃的T恤,搭配短褲和涼鞋的樣子,當然,濃烈的體味,是在所難免的,因為山裡的水資源都很匱乏,就算在30-35度的氣溫下,他們都只能維持在3-5天洗澡一次,我們探訪隊得到他的信任,可以到他家去進行探訪。

一個多小時的山路,把我們帶到了蒙家。蒙家是一間破爛的小屋,裡面住著兩位成員──蒙祖母以及蒙同學,探訪隊與蒙老太太好不容易打開了話盒子,聊上了一段時間後,蒙老太透露,她兒子(蒙同學的父親)於早年因工傷過身,媳婦要到城裡去打工賺錢餬口,打工期間被「好人家」看上了便一走了之,已音訊全無幾年了。與蒙同學交談裡,我們鼓勵他要用功讀書,要讀高中甚至要到外面去讀大學,一般這裡的小朋友都會答道「好」、「謝謝」、「一定」之類等等的話,不過,他冷靜地回應道: 「不,要趕緊賺錢回來養活奶奶。」或許經驗不足,團隊成員都霎時不知該如何應對,畢竟,我們有我們城市裡的標準,他們有他們山裡的矛盾。

當你認識一位小孩,頭兩三個問題內,難免會問「你今年多大了?」如果您問藍美麗,她肯定吞吞吐吐的答不上來,不過,若是她「知道答案」的話,必定對答如流。這「美麗」同學,是一名身障者,本與父母同住在瑤族聚居的山裡,這女孩的父親是個精神病患者,要同時照顧一個身障的孩子再加上一個心障的丈夫,簡直是一種「煎熬」,長此下去令母親心力交瘁,最終都決定遺下父女俩改嫁了。

母親走了,剩下兩人生活自然變得很潦倒。倘父親狀態好點,便有幾餐飽飯吃,父親狀態不好時,便在家附近到處走,這裡吃一口,那裡喝一嘴的,靠著人家施捨地活過來,日復日,年復年,直到某天,一商人到山裡去考察,希望開拓新的商機,巧遇了她,出於憐憫便把她帶到縣城裡生活。山裡的人,以及藍先生都說不出她的確實年紀,因此,她的歲數,是根據評估得來的,名字也是老闆重新起的,老闆成為了她的監護人,為她找特殊學校上學,學校老師把從老闆口中聽來的一切跟我們分享時,團隊內的成員都很感觸,感觸「美麗」的幸運,嘆息無奈的命運。

起初來到學校,面對的困難也多,例如,她是瑤族人,老師都是壯族人,她不懂說、聽普通話,但她又看不見,即管老師要教她生活自理也很困難,筆者相信,這應該是去年探訪她時的狀態,到了今年,情況有點改善,至少,她聽懂了普通話,可以較好地與其他人溝通。

這些「比我們匱乏」的人,沒有哭哭啼啼,都是笑面迎人,有人說他們活得比我們快樂,這觀念,若閣下希望自己的心酸得以平息而這樣想,筆者可以理解,但筆者認為,「笑面迎人」並不等於樂觀,當我們說「大山很美」,他們則說「山怎麼美,山裡的人都很苦。」從來「甜」、「苦」,「得」、「失」,「多」、「少」都是抽象的概念,在同一個平行時空底下,實在不宜用自己的尺去量,反而筆者更期望的是,可以看著孩子慢慢成長,身心都能健康,遠比只去捐款,然後撇下他們一走了之來得更實在。

坦白說,近年本澳的扶貧體驗活動有很多,而筆者留意到,不少人的討論,都是流於每年看一個地方,回來後希望找個更艱苦的地方,讓參加者心酸一番,這些組織,號召力很大,財力很充裕,如果我們繼續保持「比窮鬥苦」的心態去做扶貧,可以這樣說,做十輩子也做不完。但筆者認為,更有價值的,是看到他們用自己的方法可以脫貧,他們可以驕傲自己是來自山裡,建立起對自己地方的身份認同,更多根本性的問題如「留守兒童」等,方能逐步解決。每年去做探訪,他們都會記得你,彼此之間建立一份情誼,這一切一切的互動,其實來得更加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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