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着一百年前的博物學家寫的文字,卻一點也不感覺古老。這些文字雖是記錄一百年前的美國大地,卻似乎是對著當今地球上的人類訴說。文筆既美又幽默無比,常令人發笑,且充滿智慧,可以反复咀嚼。先摘錄一二,以便讀者速速窺探一斑,若被打動,莫忘去書店買一本,或去圖書館借來一閱。
當我們某位祖先發明了鏟子時,他就成了賜予者,因為他可以用鏟子種下一棵樹。當他發明了斧頭時,他就成了剝奪者,因為他可以拿斧頭把樹砍倒。任何一個擁有土地的人,不論是否自知,都這樣實現了創造和毀滅植物的聖神功能。
每一個擁有土地的人,你的態度,就會決定這塊土地的面貌,因為你擁有人之為人的一樣東西——工具。正是因為人類使用的工具愈來愈強大,而對道德的要求勢必也要相應的提升。
只有增進感知,才是戶外休閒工程中真正具有創造性的部分。
發展休閒娛樂,並非是把道路修建到美麗的鄉野之中,而是要讓仍不夠美麗的人類心靈,有能力感知鄉野之美。
鼓勵人們走到戶外,去接觸大自然已然成為了無可辯駁的正確之事。而各種旅遊開發,為鼓勵人們踴躍投身於山野的戶外休閒工程藉著無可辯駁的目的展開,卻給真正熱愛自然的人一種毒瘤般不適之感。這一句話正中要害,一切無法增進感知,而讓大自然來遷就前來之人的日常習慣的休閒,並不具有真正的價值。
城市裡的一塊野草地與森林裡的紅杉傳遞著相同的信息。
如果可以增進五感的知覺,城市裡保留一塊草地,或為一棵老樹繞道而行,都與遙遠森林裡的紅杉木具有同樣的價值。
地圖上的空白之處對缺乏想像力的人來說,是沒有用的荒地;對具有想像力的人而言則是最有價值的地方。
請不要總是打荒地的主意。地圖的空白之處,需要用人類肉身方能到達的地方,只是「存在」這一件事都對地球上的人類保持想像力非常重要。
我們的問題就是,當很多人已經忘記土地的存在,當教育和文化幾乎完全脫離了土地,怎樣才能讓人們為了與土地的和諧共生而奮鬥。
一百年前的話,聽起來卻那麼熟悉,教育還是固執的在老路上跌跌撞撞。教科書與考試仍然主宰著主流教育;把泥地鋪上水泥、磚頭,塑封兒童遊樂場還是如今的主流。還好,觸摸體驗型的教育正在慢慢興起。
把狼從牧場上清除的牧牛人,並未意識到自己就要接替狼的工作——把牛群的數量削減到適合牧場的規模。他還沒有學會像山一樣思考。於是我們迎來了沙塵暴,於是河流把我們的未來衝進了大海。
站在生態循環的角度看待自然中的事件,還是人類不太擅長的事。所以我們要一直耗費精力去處理因為忽略了自然界連鎖反應而建的工程所帶來的副作用。比如污染,比如全球暖化,比如,我們建了水利工程獲得清潔能源,卻忘記了生活在原生水域裡面的生物的處境,從而使被保護魚類滅絕。
事情的費解之處是,在改善道路,學校,教會和球隊時,高於利己主義的義務會被視為理所當然。然而,在改善水土流失方面,在保存農場風景的優美和多樣性方面,這種義務卻未被視為理所當然,也從未有人就此進行嚴肅認真的討論。土地使用的倫理規範仍然完全受到經濟上的利己主義所支配,這和一個世紀以前社會倫理的情況並無差異。
這一段是對環保議題所面臨的困難做了入木三分的解讀——就是與環境相關的道德觀還未在人類的心理面建立起來,至少還未成為大眾的日常是非準則。作為一個有同理心的人,改善同類悲慘的處境會很自然認為那很重要,而為了解救一棵困在混凝土裡的大樹卻還未在人類心中達成共識,儘管拯救這棵大樹所帶來的環境改善,降低倒塌風險帶來的未來效益大過改善一個同類的處境。這也是人之為人的局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