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山頭都是我的實驗場──訪問苗栗卓蘭全人實驗中學

031 澳門土地荒:沒有麵粉,何來麵包? 紙本月刊

文:川井深一(文、圖)

網址:https://aamacau.com/?p=24272

時間:2015年11月24日 16:16

在山裡讀一下午的書

在山裡讀一下午的書

一個「開放日」

想到苗栗卓蘭的全人實驗中學參訪,已有一陣子。年前打給小羽老師,師生們都各自熱血地進行自己的小壯遊,她正在自己的環島旅行途中,計劃在幾天後上到雪山和學生會合。後來,我在校園散步,看到了位於山中的半開放教室裡,還沒擦掉的登山課內容。登山課是全人的傳統行動,每年秋冬,由專業教師帶領學生登上臺灣海拔三千米以上的山岳。而面對自然的技能和態度,正是平日就積累而成,日常而嚴謹。

這次返臺,正值學校的開放日,就順道前往卓蘭走走,也順道觀察,有意讓孩子進入體制外教育的家長,有著什麼樣的特質。

參訪的行程非常簡單:影片放映,參觀校園,學生座談。

影片放映的內容,是由學生自己拍攝,展現他們在學校裡生活:代表學生自治的「學生法庭」運作,無論是學生糾紛和住宿管理,從投訴到判決等細節。課堂師生就「正義」的辯論,老師如何帶領學生進行思辨。以及在正規課程(如英、數等),師生互為陪伴;選修課程(如戲劇和肢體),學生在上課過程中的悲喜點滴。

參觀校園不過就是帶著家長,講解課室的安排和使用方式:空間利用上,把校園作為「家庭」核心價值的延伸,例如不分男女的廁所(「你在自己的家裡,使用洗手間的時候,也不會刻意區分性別

上學了。

上學了。

搭建瓜棚

搭建瓜棚

的呀。」)、混齡共學的課室等。

比較激烈的,就是學生座談。

校方請來幾位已就讀多年的學生,談談自己的成長歷程。並開放家長詢問。在這個環節裡,我大概看到想讓孩子進入體制外學校的家長:因為自己的孩子在體制內學校遭遇到挫折,而想轉移環境的,佔大多數;以為自己的孩子有某些天賦,未在體制內學校展現的,是一部分;擁有和全人相近教育理念的,是一小部分。

這個環節,讓我「不太舒服」。因為我在此刻,看到的不是爸爸媽媽,而是他們的孩子——整個教育制度的受教主體。

一個男孩分享,他在國中三年,完全沒有學習,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追尋的是什麼。但在高一那年,因為有了對未來的渴望,產生了一些前進的壓力,便進入了課室,將過往丟失的基本知識補齊。關於未來,他想要再緩慢一些,畢業之後,先去當兵,然後深度考慮,並進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一個女孩分享,一直以來,自己都清楚知道這六年來要努力學習,以領得正式的畢業證書,她也計劃好了畢業之後將報考申請的學校科系,所有的事情,正在按部進行中。

參訪家長們於是開始評價這兩個孩子(這是一種慣性嗎),甚至有人佩服並鼓勵起這個小女孩,討論起對男孩未來的一些擔憂。「全人的孩子,高中之後的去向如何」是大多數人關心的問題。一個家長甚至提出:「貴校的實驗器材相當缺乏,是因為偏重藝術教育,不那麼在意科學教育的緣故嗎」師生們同時回應:「不會不夠,因為整座山,都是我們的實驗場。」孩子們也分享到,自己成長的一些外在壓力,是家長不斷用「體制內」的思考模式,分析批評他們在「體制外」受教方式。

一個即將入學的小男孩舉手發問,他的問題或許才是全部人中最重要的一個:「我想知道,你們什麼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夢想、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不知道在場的每一個人,有多少人能回答得出來。)

行程結束,參觀家長陸續離開。我待得更久一點,想用有限的延長時間,知道其他孩子的想法。

登山課

登山課

整個山頭,都是我們的學習場

整個山頭,都是我們的學習場

孩子,你在這裡「看到」什麼?

一位老師在上課的時間,課上沒有一個學生前來,因為他們有權決定自己要不要進入課堂。近來全人規定,上課時間即使不進入課堂,也必須在公共空間行動。我看到一個男孩,坐在戶外木椅上,安靜閱讀著,已經幾個小時。

那邊一個國中男生,聽說也很少進入課室。他正在搭建自己的瓜棚,一位老師和他在一起,合力把瓜棚立起來。「學生可以任意使用校園空間,如果他需要一片田,就拿一塊地去種,沒有限制。」和瓜田男孩同為國中部的小女生告訴我,其實這個同學也非常喜歡蓋樹屋,但是很可惜,每次都不成功,好多都只蓋了一半。

我問山上有沒有山豬,因為校舍前方就是一條野溪。還沒到雨季,乾枯得不得了。河岸上有幾條麻繩,同學們偶爾會攀著麻繩進到溪裡。孩子們說野豬倒是沒出現過,不過五月的時候,螢火蟲都陸續出現。到時,大家就要提早熄燈,以免影響螢火蟲的生活。

野溪的附近,有幾片竹林。有的同學,會砍竹子,用竹子製作他們需要的東西。「例如那個瓜棚。」「不過,有些竹林是貴族,不能砍伐。」貴族?「那片竹林會生小寶寶(竹筍),是貴族,不要砍。」「我們有一個同學,會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起床,去到竹林採集竹筍,然後賣給廚媽。」他很聰明,知道天還沒亮就採收的竹子最甜、沒有苦味。「我們像是一個小部落,你要學會怎麼在這裡生存。」「有時候,我們像是一個小小的野獸,會咬人,也會打架,有的同學會被欺負,因為個性上比較『白目』。」

我翻閱著學生法庭裡的判決書,想著兒童權利之父柯札克當年成立的兒童議會和兒童法庭,是怎麼引導這些小獸建立自己的規範並作出合理的審判:多次不沖廁所、偷竊、霸凌⋯⋯如何從審判這些小小的罪惡,建立身為「人」的公義和價值。

一個學生推門,進入課室。撿起他多年未拾起的科目。當每個成長和探索,都需要過程,正規教育體制,是不是給了孩子們足夠的空間,由內在推動,去渴望知識、追尋自己?

全人中學的訪問經驗,給了進行教育工作多年的我一個不小的震撼。思考該怎麼從自然教育出發,成就一個完整的人。希望有機會,再次前去,共同陪伴與探索。

延伸閱讀:
【新手上路】實驗教育的艱難,一段反思的旅程──劉若凡《成為他自己》
http://okapi.books.com.tw/article/8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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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他自己:全人,給未來世代的教育烏托邦》作者:劉若凡/出版社:衛城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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