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未必改變不到什麼,但是必然能守住些什麼。」──盧頌寧@足跡

盧頌寧@足跡

盧頌寧@足跡

王郊(W)︰說說你對於自己作為自由工作者的感覺。
盧頌寧(寧):我已經在很多年前就沒有什麼「感覺」,其實我不是真當自己是自由工作者。 在很多年前,我就習慣找事情給自己作,而不是等待他人給予我工作的機會。一直都在發動自己想要的活動,或製作自己渴望的演出。

W:你大概是多久以前,發覺自己可以用這樣的方式工作?
寧:這是一直在進行中的。我最早是教幼稚園,然後到英國讀舞蹈課程,回澳後,繼續在幼稚園任教、在演藝學院兼職。當時的舞蹈團體,並沒有請藝術行政的概念,所以我就想乾脆辦起自己想要的團體。團體大部份的工作,都必須要自己要進行,所以就連製作都一起做下去。

W:可曾感到吃力?
寧: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什麼東西做起來都挺吃力的。我是不覺得很吃力,畢竟做的是自己喜歡的事情。自由工作者的吃力,應該是「見一餐吃一餐」的狀態。畢竟工作了多年,所以我自己有些積蓄可以慢慢「剝」。最初的「窮空間」,租金即是我自己從原先的積蓄中點滴負擔,而不動用團裡資金。

W:你們一開始如何安排工作?
寧:當時也在學校裡教跳舞和戲劇作為幫補。教學過程中,也感到不可以隨便上台,因為備課需要用的時間很多。加上團裡接的案子也不少,最初是什麼大小事情做,後來開始思考該怎麼調整,所以漸漸把主力放在行政工作上,或者說想做的工作上。

W:一年大概會有多少個自己的節目呢?
寧:一年大約有十個十二個的活動。後來發現要養人和養地方,所以開始想收支的情況。要做什麼東西,可以令工作夥伴們生活得到。我開始關心一年要儲多少錢,才能支持到這個團體現在及將來。

W:所以每次的活動都有可能全部獲得補助嗎?
寧:不是的,是看當局願意批多少個。足跡衡量的是,這一系列的活動,究竟我們想不想做下去。想做,就要做,這是我們的態度。例如今年演書節那麼多節目,文化局只批出最後一個演出的補助。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要去想辦法讓其他四個活動可以進行,不會因為沒有資助我們就不做,這並不是我們做事的態度。

W:你們目前有多少個工作同仁一起奮鬥呢?
寧:目前是我主要是行政及策劃,另外有一位負責策劃,一位負責做會計的同事,另一位負責行政協調的同事,還有一位負責技術上的事務。

W:大家試過沒工資或是工資很低的情況嗎?
寧:在未有行政人材培訓計劃前,每個月我們都要保證同事有收入。如果他們能接到外面的工作,就是自己的本事了。對我來說,我應該很難接到工作,因為我有很多底線。

W:可以分享你所謂的「底線」是⋯⋯
寧:每個人底線都不同,工作過程中,觀察久了之後,就會比較明白。明白有些工作的套路,並非自己想走的那套。

W:有過擔憂沒錢「開飯」的時刻嗎?
寧:沒試過。其實也可能因為我們做這自由工作前都做過了其他的工作(而有積蓄)。 現在這一代青年自由工作者,應該比我辛苦得多了。事情很多,可以接的工作也很多,但是知道如何把持更為重要。當然,我亦認為,這條路一開始的確要多接一些不同的任務,好壞都接,才能看清楚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但是把持得住與否,卻是相當個人的事。

W:但也有一種現象,是很多工作接,但人工卻不算太高。花在一個工作任務上的心力非常多,卻與收益不成正比。
寧:成不成正比,我想是關乎整個社會結構。當你收入是六七千,他人賺到的卻是兩三萬,你就會感到不成正比,那是正常的。但,這是不是唯一的價值取向?

W:既然知道人工不高,當初為什麼要選擇進入這一行呢?
寧:我也曾經想過回到學校教書,但現今尚未做到非常沮喪或窮途末路,也感到有點成功感,自由工作仍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如果在校園之中,我可能依然會和學校主任等爭執,因為有很多體制內的運作問題,我還是會看不下去,並爭取不了做自己以為對的事情。返回校園,頂多也是「硬食」——學校要我上班就上班,要我吃下什麼任務,我就做下去。相較於那種情況,現在我可以選擇的,多得多了。 我可能未必改變到什麼,但是必然能守住些什麼。如果連這個自己擅長的說話方式都放棄,未免感到可惜,所以一定要堅持下去。

W:你覺得自己做到了一些改變?
寧:很難說想要改變就能改變。先守住自己最重要。 人工上,我會先問自己「需要多少」,再問去賺多少。而不是去問「為什麼賺的不是和他人一樣(多)」。如果想要跟別人一樣,那就連生活也抄襲複製好了,進賭場,或是其它。事實上,沒有一項工作,是永遠的穩定,要知道自己需要多少。

W:你以前做的是較為「穩定」收入的工作,現在是自由工作。在生活或是個人狀態,有什麼轉變?
寧:轉變是一路上都有。其實也要看身體的狀態,這些也都是身為人的需要。 有些年輕的工作者接工作,可能會做接到半夜三四點,如果是我,就會思考「這樣的身體/生活狀態,真的有必要嗎?」。我會儘量要求早睡,但最初有些困難,因為排戲的夥伴們都不一定能配合到時間。澳門現在的劇場,仍不算太職業,我們只可盡可能在最短的時間排好,不浪費每一分秒。劇場工作者對於劇場的環境還有個人身體的態度,仍要繼續學習和協調。

W:現在澳門很多年輕人選擇入行,你覺得是什麼樣的情況?
寧:我有時覺得,他們是沒有太多選擇而進入劇場。有時還沒問清楚自己想要做什麼。每一行都有不舒服的地方,年輕人可以多嘗試做許多不同的事情。不是以「行」作為界線,而是心和做事的態度。

W:如果劇場是個「職業」,那工作起來就有「打工」之感,這不是與您先前談到的職業與心態有所矛盾?
寧:其實我不以為是矛盾。例如教師是一份職業,但有沒有心做是態度。當你要選擇了,就要想辦法,真心地面對自己的選擇。

W:在先前的問卷中,有些劇場工作者談到,是否應該在這行裡設立「公價」,或說是劇場界的「最低工資」,以作為保障。你如何看待?
寧:最低工資的需求,是整個社會應該都有的,但仍需公眾討論。劇團是需要良心的,或是說劇團有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從業者需要花時間心力或開飯生活的問題。但是,付出時間,是不是就等同於賣出時間,用時間來計算工資呢,可能更需要衡量,劇場工作之間的關係是什麼呢?曾經與臺灣的劇場工作者合作,他們是用全部的心力進行,不斷討論整齣戲的發展可能。若用買賣時間的方式,其實我給他們的是不足的。或許有計算的方法,但無法經過單純的盤算。時間雖然容易量化,但是這不是劇場工作應有的計算方式。

W:有思考過澳門劇場的發展方向嗎?例如和香港一樣走到相當職業的地步?
寧:首先,我認為澳門的市場其實是養不活劇場人,不像英國的歌劇、歌舞音樂劇等有大量的遊客過來欣賞。若要做小劇場,以劇場的形式進行議題討論,也就確定不會有太多的觀眾進來。那我們是否要等待或遷就觀眾?如何衡量呢?只得一種樣子的發展就是好的嗎?劇場本來就可以容納各種想法和不同的人,視乎自身選擇的劇場樣貌和追求是什麼。

W:如果要你再去打工,你願意嗎?
寧︰我已經在「打工」了。首先問有人願意請我嗎?有人請之餘,我要處理自己多少的事情與內在的準備。如果走到那一步了,也沒有願不願意的。

W:請用一兩句說說現今你的狀態與感受。
寧︰ 現在會有現在的煩惱,以前也有以前的煩惱。 我以前教書也非常開心,畢竟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選擇的。 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自己現在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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