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重提三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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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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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5年03月29日 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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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ndreds Of Students Occupy Executive Yuan

事情如何被回憶與再次談論,意義絕不比事情本身少。

三一八學運事隔一年,從三月媒體就開始報導,臉書也相當熱鬧。以日子為單位,人們召喚出共同的回憶:我們曾在這裡一起呼喊口號、爭取公義、一起唱歌、(抽菸?)擁有集體的回憶1。

不過,除了很感觸外,重提三一八到底是為了甚麼?有人認為這只是一場一年一度的作文比賽,但仔細思考,或許他們所堅持的,遠比「要記得這件事」多。

堅持談論,或許是因為當時沒有辦法、沒有勇氣去談及的太多。一年後,被討論最多的,就是當日運動,決策小組與群眾之間資訊不平等。到底是誰決定衝進行政院,為何衝進去後卻不見有人出來帶領群眾,你們要退場可是他們不同意⋯⋯或多或少知點情的人,嘗試走出來(開名)討論,多多少少也是為當日被水車、胡椒噴霧、拳頭等身體傷害,以及種種不了解造成情感傷害的群眾們負責。

當三一八再次被提及,爭論再次發生,人們不再只是槍口一直對外指著政府,更多的是往內部檢討,有些舊事,當日為誰著想(不公佈過多細節怕警察因此找到而逮捕你、避免模糊焦點、影響士等⋯⋯),今日也應該為群眾著想,讓他們明白,不能不了了之,所以必須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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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原因,去年在運動的策略及訴求上,這場運動的內部早就存在可見(動線規限)與不可見(整體方向和策略)的矛盾,卻都人們自己河蟹了,或被抹平。當然也是時勢所逼,大家必須萬眾齊心、凝聚力量,達成目的,口號和訴求不得不單一,被重覆和記認。

如今再談,沒了模糊焦點、影響士氣等罪名,於是人們可以更大範圍地談論他們所看到的、相信的和不相信的。有人選擇把抗爭目標轉為公投、有人借此談論運動倫理、有人重溫運動時的藝術創作、有人單純再次感動、也有人爭吵、有人沉默。

一個運動中成員的異質性再次被強調,他們不再只是一具一具以體積佔領街道的身體,而是擁有意識的主體。

最後,為何要重提三一八,因為它關於敘述、關於誰說、關於人們如何講、講甚麼。

談論三一八,當然沒有人能反映事情的全貌,也不能擔保事情是否真實。不過,當曾經沒拿到麥克峰的人能重新講述,即使他們只能談及自己能觸及的切面,是不是事情的全貌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甚麼被談及、如何被談及、而甚麼被遺忘。正如再沒有人談及到底當時佔領立法院是不是合法的(我記得去年大家的焦點卻都是?)、也再沒有人談及學生們在立法院抽菸喝酒下棋(奇怪,我朋友還帶論文去看,何不談及他們?)、有人沉寂良久(結果走去選立委?)。

透過被講述的三一八,我們能一窺個體們的認同,還有這群人們的結構關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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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談論非常重要,因為重提它的意義,越越大於「沒有遺忘」,也是不得不的途徑。在不能每天搞革命的的現實下,要讓抗爭和抗爭的影響繼續發生,只能讓思想的對抗一直發生,所以持續談論。

談論非常必要。

所以,如果,桃花崗如果最後只變成每年中秋的賞月去處,而澳門地產的霸權、法律的偏袒、或政府的失責都沒有被討論,你就可以看見人們捨棄了甚麼,留戀甚麼。

當善豐事件裡,自發幫忙佔領的市民,與善豐居民們產生分歧,可是一年過後已各走各路,參與過的人們都不再對話、不再有交集時,到底我們為了甚麼曾經集結起來?一瞬即逝的謎題,就會被遺忘,就從此不會再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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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小業主請假,堅持留守現場。

還有轉眼已一週年的反離補集會,來的人是誰、他們當時想了甚麼、有犧牲甚麼個人理念或實體事物嗎、他們還記得甚麼、忘記了甚麼。這些遠比暫時和表面的退回了離補法案更重要,因為口號是暫時的,與體制的對抗靠這群人一直持續。如果這些都不可知,發生過的記憶只會越來越模糊,集滿立法會草地的人們只會變成一堆身體。

如果你繼續談,它就在。被談論甚至爭拗著的事情有一種動能,讓它們超越事件的何事何地何人,繼續進化,成為新鮮的養份。你不談,它們將隨著不舍晝夜的時日,逝去而不可尋。而當日吶喊的口號,將會一年比一年空洞而平淡無味,直至人們不再記起。

因為很重要,所以要再說一次:重提一件事的意義,越越大於「沒有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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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最後一種非主流談論,是有朋友說一年後回立法院是「抱持著看前男/女友過得好不好的心態」/「看看濟南路上的流動廁所還在不在」。太陽花之戀、忠心的流動廁所(空間與物件的依戀),就是另一個話題了。

至於幾乎全程參與三一八運動的我,連日來的討論重點是:行政院一役的心靈創傷,以及每天仍然參與,以及三二四在還沒有太確定是否該佔到行政院的情況下,仍然赴往的原因。透過這種討論,我了解了更多比服貿更重要的事,也呼應了此文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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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集體回憶,或集體記憶,由法國社會學家霍布瓦克(Maurice Halbwachs)在1925年首次完整地提出。三一八也是種集體回憶,它不是一個地方,由於時代洗禮而成為人們記憶的存(例如鼎鼎大名的「集體回憶」天星碼頭,或曾經也人少得可以結他唱歌的大三巴),它緣於一場特別的事件(回歸、慶典、反服貿)。

註2:此部份參考了王明珂的《誰的歷史:自傳、傳記與口述歷史的社會記憶本質》。其中提到口述歷史即使非可見的事實,卻仍反映個人的認同、行為、記憶與社會結構間的關係。當然,口述歷史或許與太陽花這些零碎的、幾乎全部第一身敘述的有所差別,不能如此把他們定義。但純粹以敘事角度,如此的觀點仍然成立,所以了解人們重提太陽花時,他們選擇甚麼、扭曲甚麼、忘記甚麼、強調甚麼,也有助了解太陽花對台灣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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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台灣圖片均為網絡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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