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人的希望和絕望

由夢劇社製作,莫家豪執導,於曉角實驗室上演了法國劇作家惹內(Jean Genet)於1946年寫成的作品《女僕》。惹內的劇作風格,與貝克特(Samuel Beckett)以及尤涅斯科(Eugène Ionesco)等的劇作,一直被視為「新戲劇」,甚至為「反戲劇」的類別(註1),作品主題常包括荒謬、等待、死亡、無法溝通等,而惹內作品之目的,亦深具顛覆經已僵化的社會狀況之意味。

《女僕》劇照

《女僕》劇照

包裝空間,營造疏離

是次夢劇社的演繹,場景空間劃分以對角靠近於前方台右,形成三七之分的45度斜向長方形演區,近觀眾的兩邊,在沙泥上種以鮮花圍繞著,加之掛上一堆華麗大衣的衣架,在演員出場時的服飾,男演員楊彬身上的紅色大褸,女僕們全黑而帶花邊裝飾的連身裙造型等亮相,都營造了一間華麗的房子,連僕人也不會穿得寒酸的中產家庭。配以舞台上方的黑紗布幕和黑盒演區的刻畫,使佈局空間上包裝出一定的疏離感覺。

演出比原劇本增加了一位男演員,作玩偶般的並置於兩女僕之間,亦有緊握著其中一位女僕克萊兒的身體等等之動態調度,將兩女僕從身為下人,生活上的逼迫和對支配他人的慾望,從開場時經已預示了。兩女僕在家中沒有其他人時,相互玩著扮演女主人的遊戲,上妝和穿上主人的外衣,想像著逃離自身階級的夢想。而兩女僕們的關係亦撲朔迷離,無論是在飾演主人或下人之時,在遊戲中不忘欺凌對方。女僕蘇朗芝私下寫告密信向警方誣陷主人以致被捕,兩人設下圈套謀殺女主人,語中都展示出一種想當家作主,顛覆階級身份的強烈慾望,宣洩內心對上層社會的怨恨和嫉妒。

劇情發展至以男生飾演女主人回到家中時,配以女聲(劉芷蕙聲演)的畫外音聲演女主人,這樣的安排固然為劇情增加了想像和隱喻,起碼女主人外型上的粗壯,配以極溫柔和斯文的聲音氣質,從女主人身上經已有內外似是矛盾,卻可能是現實中常見的人性特質等之呈現。女主人發現電話聽筒未有蓋好等等的蛛絲馬跡,開始懷疑女僕們的陰謀,話語重回到男演員口中,以一種低沉而不懷好意的聲音質問女僕們,此後,女僕們亦失去勇氣下手謀殺女主人,最後在女主人離家後,通過繼續飾演女主人,實行以下毒的花茶毒死主人的行動想像,最後克萊兒尋求以死,結束今生以求離開僕人階層的命運。

《女僕》劇照

《女僕》劇照

心思墜入角色情慾之間

演出中的幾個設計亦見心思,故事中的鏡子以攝錄演員照鏡的動態,投影於台上的黑紗背幕上,但這個透視的玩法,並未跟其他意象所連結和運用,使得這個投影方法局限在鏡子的劇情之中;使用男演員作女主人的嘗試,在階級上也加入了父系社會和男女權益關係的層次,然而,當男性處於情節中作主導地位,對比兩女僕的卑微之下,自然會涉及到女權平等和女性主義的關係或喻意,卻未有再進一步發展箇中欲要加諸在這個演出的意圖,而詮釋父權和女性關係在這個創作上的意義;戲發展到女主人離場後,兩女僕都陷入了內心對命運階級的控訴和傷感當中,由於原劇本並沒有更多的故事面向,可與觀眾一同發展角色的內心世界,而演員卻深陷於這段命運的自身情緒,加之場景本來就包裝和營造出戲劇與真實以外之區間,使得觀眾甚至演員對投入同步情景之中的情緒,和角色所爭扎的層面,頗感吃力。

劇作家惹內在劇本附錄中,「如何演《女僕》」一文中,曾分別提出演與導可「自己創造新意」,以及「可以展演劇本的理念或是作者所忽略的概念」(註2)。可見處理這個作品時,劇作家預期的創作自由度是相對寬鬆的。而劇作家所身處的年代,荒謬和死亡主題的所謂「反戲劇」,也有一定的線索可作演出和探討的參考(註3)。而惹內本身對於通過死亡達致夢想或宣洩目的之作品,在今日上演,有如國內禁書,鍾祖康所寫的《來生不做中國人》一書,書名標題之意,可奉之為死後轉世的目標,也可對此話嗤之以鼻。來生只是一種假設,沒人能知道死亡可否解脫當刻,但此乃作為對當下命運的一種怨恨。時局當下,當代人對命運的絕望或希望,也只是內心的個人期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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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蔡怡怡譯。《女僕》惹內(Jean Genet)著,p. xviii
2:蔡怡怡譯。《女僕》惹內(Jean Genet)著,p.70-71
3Hans-Thies Lehmann, Postdramatic Theatre, Translated by Karen Jürs-Munby, p. 70. 惹內以劇場的真實空間作為墓地,劇場如一場追思彌撒。重點於原文所有。
觀演劇目:《女僕》
演出場地:曉角室驗室
演出團體:夢劇社
觀賞場次:2015/02/27  20:00
(劇照由夢劇社提供)